和那位三朝太傅的了解,纵是薛凌断了腿,稍作引导,该是能学会爬的,并不会就此废了而寸步难行。如此就甚好,大家俱是伏在地上吞污咽垢,谁也别嫌弃谁。 没准,还能凑活着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感人桥段来。 这中间出了一个天大的岔子,江府并不知薛弋寒死期。当年薛弋寒下狱之后,江闳虽在朝堂上蹿下跳,却对狱中的情况避之不及。甚至于,他根本不知道薛弋寒是自尽,还一直以为是魏塱赶尽杀绝,连免死金牌都徒劳无益。 他确实庆幸过薛弋寒死了也好,但人的恶念,很多并不会真正实施。那时的江闳,决然没有在背后动过手脚要置薛家于死地。江府参的,是薛弋寒枉顾律例、纵子行凶。 这个罪名其实是给薛弋寒铺了个台阶,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的局,是让江玉枫去多瞧了两眼小丫鬟,而不是别的事。江大少爷一条腿加点人命官司,足以让魏塱借题发挥拿掉薛家兵权,又不至于伤筋动骨,搞出个什么以死谢罪的重责。 事态的发展,显然大大超出江薛两家预料。薛弋寒已死,心境无从得知。而江闳今日方晓薛弋寒竟是自尽,他有一瞬间的悲怆,又转眼烟消云散。 不过,不管薛弋寒究竟怎么死的,其实都不会更改今晚的对话。他嘴里的数十年同僚情谊,即使知道了薛弋寒是自尽,也就是仅仅值得在毁灭薛凌之前,脑子里先闪过一个念头“弋寒兄,你若尚在,必然也是希望磨一磨你家小儿性子的。” 天地对生死之事倒是公平,活人替死人背一身原罪,而死人只能任活人为所欲为。 他打断薛凌的话,顺着“我爹”二字,斩钉截铁道:“你爹不该让你长在平城。” 薛凌听过无数不该,但很少听谁说薛弋寒不该做什么,这句不该更是闻所未闻。她生在平城,冠姓为薛,不随阿爹在长平城,应该去哪? 疑惑无法赶走忧伤,却生生掐住了她原本想说的话,只能愣愣看着江闳,等着下一句。 “薛家的儿子,该在京中为质,与下一任帝王伴读,成为至交,这是梁数百年来不成文的规矩。你以为,薛家几代单传,是凭空来的?当年薛弋寒不愿,先帝怜他发妻新丧,龙恩浩荡不予强求。三年之后,他仍未送你回京。” 江闳停了片刻,看着薛凌,一字一句道: “他送回来的,是西北兵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