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听着这饱含溢美的言语,却没有什麽自矜之色,反而神色凝重的反问道:“陛下当真认为法家,能让大秦国运昌盛吗?” “然……” 嬴政下意识颔首,口中也给出答复,但嘴巴张开后,似乎又想到什么,说出来的‘然’字,突然变得底气不足。 韩非见他如此,便揖手道:“关于法家,臣曾与子虎公子有过辩论,子虎公子所言虽荒诞不经,可事后臣细细想来,却觉颇有道理。” “他言,秦非强在法家,而是强在变法,想要常盛久昌,便需因时适宜。” “而陛下一统诸夏,这三年来虽有变法,虽是谋略深远,却仍大体沿用商君之霸术,好比牛不喝水强按头。” “惠文王车裂了商君,便如同杀掉强按牛头之人,让已经学会俯首饮水的犍牛,消解满腔怨愤,俯首甘为孺子牛。” “不知陛下的法令,推行成熟之后,要杀谁才能消解六国之民的怨愤?” 嬴政被问的张口结舌,脑海中炸雷连响。 杀谁? 杀他自己! 因为,书同文、车同轨、改币制、统一度量衡,包括细枝末节的禁酒令等等,都是以他这始皇帝之名颁布。 这些法令,每一项都触动着原六国百姓的根本利益! 书同文,得罪的是六国所有士人,好比当年的殖民时代,殖民者颁布新政策,作为被殖民的你要熟练的运用他国文字进行写作,不学你就没资格考研考公,就问你气不气? 车同轨,得罪的是六国所有富农以上阶级,好比你辛辛苦苦存钱,终于买了一辆家用车,然后殖民者新政策出台,轮间距你得重新调整,改装费用自己掏,还问你气不气? 统一度量衡,这就更波及所有人了,你家里都穷的叮当响了,祖辈传下来的称量工具,一直都用的不错,殖民者突然说不能用了,你得重新打造一套合乎标准的,费用还是你自己掏,再问你气不气? 最牛逼的是改币制,你好不容易存点钱,殖民者一道令下,全成了废铜,富豪秒变赤贫,你急眼吗? 还有那些细枝末节的禁令,以及动辄连坐的反人类律法,都让六国百姓,敢怒而不敢言! 他嬴政活着,原六国百姓惧他,纵有怨愤,自不敢闹。 可他已年近半百,操劳国事倍显苍老,惠文王在他这个年纪,已经躺陵墓里去了,他感觉自己也差不多了。 若他死,谁能震住六国怨愤? 没有人! 哪怕长子扶苏顺利继位也镇不住,天下大乱是必然的,只看能否平定动乱? 能否让大秦延续下去? 能吗? 赵子虎显然感觉不能! 所以他选择谋划逃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