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林大人任职淮阴之时,曾收集民情,意在改漕。”
林凤岐颔首。
“为何?”
她只是想岔开话题,好叫林凤岐无暇追究她假冒身份、挪用印章的事,没想到林凤岐当真肃容,认真地一一作答。
随着他的回答,宋明意掩在桌案之下的指节蓦然收紧。
此人所言,这与她当年与徐佩珩的去信,不谋而合。
沿岸江民漕丁,一苦长途远航,二苦徭役漕税。
宋明意曾向徐佩珩提出,将漕运航道分段、令各地水手各司其职,但是徐佩珩回答,如此必定要在各地设置转运粮仓,哪个州府都不想担这样大的责任,修缮保养又是一笔巨款,故此,各地推诿不成行。
既然对于长途远航无能为力,那么,能减轻一些漕税也好。对于穷苦人家来说,几两碎银,就是身家性命。
林凤岐……当真说到了陵江沿岸人民的痛处所在。
她不由自主地问:
“可是漕运是大事,必然有大支出。朝廷设置漕税又征徭役,本就是要把这种支出均摊到靠水吃饭的百姓身上,要让朝廷收回成命,那便要动国库,他们……如何能愿意?!”
说到这里,宋明意惊觉自己话语有些过于尖锐,不知对方有没有听出其中流露出的怨怼。
她偷偷望去,林凤岐却好似浑然不觉,只静静回答道:“不如,令各地各司其职。”
“你的意思……是各地负担漕运支出,与水手征调吗?”
宋明意蹙起眉头:“只怕到时,漕运的负担只是从运河两岸百姓身上,转嫁到了整个州县百姓头顶。”
语调末位,已经像是轻叹。
林凤岐对她的敏锐毫不意外,反而微微一笑:“各地还有盐铁之利,可以敷出。”
盐铁历来官营,利润之大难以想象。
大梁的盐铁,向来是由各州府自行炼制,然后盈利大部分用于地方支出,另一部分上缴国库。
地方之于中央,是附属,是臣子,也是需要被牵制的力量。
哪个州府敢说,他们的盐铁之利,全部如数充公,而没有丝毫挪用呢?
又有哪个州府敢说,他们的盐铁之利,上缴国库之数远远大于留下自用的呢?
世家子弟,京都官员,很难在这样年少之时就意识到地方与朝廷的微妙关系。
只有林凤岐这样,亲自出使他乡,实地勘察漕运的人,才有这种可能。
宋明意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这位年轻使君。
一抹光亮在秀丽杏眸中转瞬即逝,片刻后,宋明意还是叹了口气:
“盐铁之利,自然是很大,地方盈余完全可以覆盖本地漕费支出。正因如此,他们怎会放手,将如此横财拱手送出?”
她赞赏林凤岐为民请命的心思,并不想打击他。但无人不逐利,这是真相。
她幼年也生长在淮阴,淮阴陵江渡口,最最豪奢的花船之上。
盐商与官员之间的行贿、商人与商人之间的算计、豪强之间的侵占……多少肮脏事,都在推杯换盏、醺然忘形之间说出口。
花船是供他们耀武扬威的销金窟,娼妓是只会媚笑的牲畜,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没有人会在牲畜面前谨言慎行。
所有披着君子皮的恶鬼,都毫无顾忌地现了形。
远远躲在船舱角落的孩童,将一切尽收眼底。
宋明意垂眸,想起徐佩珩对这位使君的评价:清正高洁。
可是,清正高洁的人,怎么能想到,地方官吏为了敛财能做出什么事呢?
也许是她没有掩饰好神色。教人看破了几缕怅惘与悲伤。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为她斟了一杯热茶。
林凤岐把杯盏送到她面前,含笑道:“他们确实不会同意动用盐铁之利。”
“然后,他们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