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很漫长的一整段时间里,周浅觉得自己的脑子里都像被各种混乱的声音充斥着。
鲜血轰轰冲撞着耳膜,有什么声音在她的耳边不停说着什么,那些似乎是语言的东西被她的听觉转化之后,却变成了一阵阵恼人的嗡鸣——她完全失去了对自己的脑子和思考的感知,人类与生俱来的求生本能却让她禁不住恐惧地咬紧嘴唇,缓缓将身体蜷缩起来。
她很想像那些在不久之后就会被执行死刑的囚犯一样,为了发泄对死亡的恐惧而破坏些什么,或是自私地拖着眼前的这些人一起陪葬……但她很快就收回了这种可怕的念头,因为他们的样子看上去比她凄惨太多了,不知已经有多久都未有过的虚弱让这些位于大陆顶端的强者们变得就像一台濒临破坏的机器,挣扎在停转的边缘艰难地坚持着。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泪腺却如干涸般流不下一滴眼泪。比起将临死亡的痛苦,她发现自己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竟然是她再也没办法将这些她惊鸿一瞥间所看到的东西变为真正的研究课题,惘然存活于世间,却没办法在自己离去之前真正为这个世界带来什么。
自己去选择未知的冒险和真正必须要面对无选择死亡宣判的时候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前者于她而言是一次代价极高的赌局和探索,它的过程或许充满了危险,或许会让她在此之后失去生命,却也拥有着吸引她选择的强大魅力。
她在这条道路上见到了奇点、见到了宇宙爆炸、也见到了生命的起源和时间的奥义……它们就在她这条漫长的旅程之中被揭露出冰山一角,这是每一个沉迷于科学的人都愿意穷其一生去追索的结论,它就因为这样的一场冒险而被她发现。
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了这个终极结论付出生命的代价是否值得,但她却清晰地知道,倘若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仍旧会选择踏上这条看似无望,却是第一次有人尝试着走出一条路的无尽旅行,成为这条路上的先行者,为后来的人留下机会。
可是……她甚至来不及为了这惊鸿一瞥中得到的终极进行更加深入的研究,就已经被提前宣判了死刑。
她在这世界上还有很多舍不得离开和放下的人与事物。
想和自己爱的人在未来的路上并肩走下去,累了就去他的书桌边靠在他身上歇一会儿,从他那里得到一个安慰和鼓励的拥抱;想和某个老教授继续研究这些关于宇宙奇点的课题,一边吵架碎碎念一边完善可供支撑这些新研究的证据;想和咸鱼她们这些死党一起庆祝“游戏”未来的每个周年纪念,把秦恩小队的所有人聚在一起,吵吵闹闹地吃着火锅;想在刘叔刘婶退休了以后也能和他们一起,坐在茶台边喝一会儿茶,聊一聊她父母生前的事情……
只有在真的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才会察觉到自己竟然对它有着如此深刻的眷恋和不舍。
好一会儿,周浅才看向坐在自己对面,虚弱地重新合上双眼的暴风眼,艰难地开口问道:“真的是……只能这样,没有一丁点其他可能了么?”
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哪怕有一丝一毫微弱的可能,她都不愿意放弃那个让自己存活的机会。
一阵难耐的沉默。
直到烈焰主宰胸口处虚弱趴伏着的不死鸟悄然化作流光消失在他的体内,伊戈尔才握紧了自己的魔杖,缓缓开口说道:“除了那枚拜恩之戒,我们没有任何能够帮助你的办法,我们自己的权能也在开启彩虹桥的时候几乎被完全摧毁了,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复苏,维娜已经为了维持住庇护所散去了自己的主意识,单凭我们现在的力量,也……”
说到这里,伊戈尔才像是真正感到疲惫了,被抽干了全部力气似的虚弱倒地,他身后那只已经看不出样子的灵魂形态也因为权能的消失而全被鲜血染红,露出了尾端那重新被撕裂开来,几乎将它整个剖成两半的巨大伤口。
没有了风暴权能本体的保护,那只灵魂形态的伤势看上去更加严重了,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残余的权能力量撕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