鼬靠坐在墙角,浴衣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只用腰带打了个简单的活结,随意系好。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过这样轻松而惬意的装束了。严厉古板的父亲从小就再三嘱咐过他,衣着,最能展示忍者的根性与忍道。以是,从懂事开始的每一天,他总是一丝不苟的。即便是儿时那些最天真不知愁滋味的岁月,作为家中长子、必将为弟妹遮风挡雨的他,亦不曾松懈放纵过。
严谨、自律、出色、能谋善断……
人们曾经绞尽脑汁为他呈上数不尽的溢美之词,塑造了独属于他的完美神光与不朽希望;而他,最终却用最惨烈决绝的方式让他们明白什么叫识人不清。
回忆总能从痛苦中翻滚出丝丝的甜,蛊惑着他强忍着悔痛与憎恶也心甘情愿地靠近、去汲取那微末的甜,而在拈住那一点线头不断展臂拉扯、抽丝剥茧后,才恍然偿到那甜腻下包藏着的心惊肉跳的血腥气。
那是罪孽的味道。
鼬的喉头发紧。他抬手,举起茶杯灌下了一盏凉透的浓茶,以压下胸口那呼之欲出的烦闷抑郁。
这种时候,应该来一杯烈酒,或许更加适宜、更能烘托气氛。
可他不能。
即使在这对他来说很是放浪形骸的时刻,他也必须保持一线的明智与清醒。
他的手松松地捏着空杯颓然垂下,脱力似的搭在支起的腿上。视线无焦距地落在了房间里唯一散发着光源的那一角。
旅店的房间很暗,偌大的和室里只亮着三两盏地灯,似黄昏氤氲着薄雾的微光,利落打在墙角着意做旧的枯梅瓶插上。梅枝斜枝崎癯,嶙峋横逸,唯枝头数萼微张,将绽未绽、欲凋未凋,凝定于逢春未死、枯荣难料的刹那。光影交融,轻尘飞扬。枯梅瘦影投映在墙上,翛翛枝影缠乱,孤标清古,难画难摹,观之即生几分彻骨凛寒。
他目光稍抬,正对上墙上那扇半开的障子。纤云浮缀明月当空,仿若镶悬于窗缝狭隙之间,清辉滟滟、流霜万里。凉夜星沉,孤月半轮,华光皎皎盈盈徘徊于他眉间发梢,似只为他一人穿庭照花,只照他一人荒凉繁芜。等他一颦一叹,才逐光穹野,月满山河。
鼬望着那明月下黑黢黢的窗外,不由有些惋惜。若是天明晴好时,从此处望去,大约是能见着崇峰林壑、云雨流泉的吧?果然,再美的景致,在黑暗中也是看不见的。
轻声叹息,他手中空杯的残茶沿着杯壁淌落,无声无息融入了榻榻米干枯的榻榻米中,须臾无踪。可他却听见了清越的水声淙淙流过,似一池春水被轻抬的妩媚皓腕无意搅动,扬起柔波细浪、欲来山雨。
他侧头看向纸拉门,在一门之隔的那一头,是正在泡着温泉的风岚。
这是一家带着私汤的温泉旅馆,坐落于川之国大名府近郊的半山上,俯瞰城中最繁华的商业街,背临小山幽湖,还有难得的地下温泉;乃一度假疗养、休闲游玩的极好去处。
这样的好地方,自然是风岚挑的。
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消息,一早就定好了房间,他们几人只要拎包入住即可。三间最好的套房,各带小院与温泉私汤,同时还附赠怀石料理和早餐Omakase。
对此,蝎对风岚的评价是:费尽心机收集吃喝玩乐的情报;用脚敷衍了事打探任务情报。
如此舒适典雅、心旷神怡的环境,众人即使清楚自己处于行踪暴露的风险中,也难以抗拒其巨大的吸引力。试问温泉小酒、暖被美食的诱惑,谁能拒绝得了呢?加上风岚又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她说:这种高消费、纯享受的resort hotel,任务中精神紧张分身乏术的木叶穷逼们肯定是不会踏足的,他们就待一晚,天一亮就离开,一定没问题的!
虽然大家都清楚风岚的鬼话怕是连她自己都不信,但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放纵的借口,风岚此时的瞎扯分析就十分有分量了。「真香」虽迟但到,于是几位坚韧不拔自强不息的S级叛忍终究还是向内心的欲望低头,欢欢喜喜地住进了温泉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