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愈发冷起来,到腊月二十八那天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天雪。
学校早就放寒假了,孟臾还一直住在宿舍里。她今年大四在读,临近毕业,同寝其他三个应届毕业生两个考研,一个考公务员,都早早的落定了未来。
只有她,白天出去茶社打工,晚上回来复习雅思。
“如是观”是间茶社。
闹中取静,坐落于南江城二环里一座带院子的二层小楼。
物权本就极度稀缺,布置得也算附庸风雅。
两扇对开的实木大门,就连门板上铜制的门环都是老物件儿。门两侧是复古的黑白水墨竹影摇曳的壁画,抬头挂匾上篆刻着古意盎然的三个大字,如是观。
十分做作的样子。
孟臾站在茶社的更衣室,对着落地镜扣起颈间最上面的那颗盘扣。旗袍是新做的,双绉立领,上面缀着无数牡丹,连花同叶都亭亭玉立。
朱惊羽抱臂站在一旁:“听说,今天来的这位大人物,是咱们大老板苏六爷的贵客,尤其喜欢听人弹琵琶。李经理再三拜托,让我务必要把你带来。”
孟臾客气道:“没关系,反正就晚这一天。”
放寒假后,孟臾一直用各种借口拖着没回谢园。
直到昨天,谢鹤逸的助理裴渊打电话给她,沟通安排司机来学校接她回去过年的事情。至此再拖无可拖,孟臾只得向李楚明辞工,但临时却又有这样一件要紧事,让她最后再弹一场。
朱惊羽是大她两届的师姐,保送了本校的研究生,这个弹琵琶的兼职也是她给孟臾介绍的,事儿少钱多离学校近。
孟臾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既然朱惊羽开口了,再加上李楚明平时很照顾她,特地给她发了个大红包,她必须得承他们情,便又找了个借口说晚一天才能回谢园。
电视剧里一般这种最后一次的时刻就合该要出事儿。
晚上八点。
一辆黑色轿车和着冬夜的雪光,像是一道冷箭,稳稳停在了如是观大门前。
接到消息提前出门等候的李楚明上前,躬腰拉开车门。来人看起来四十出头,国字脸,身材微微发福,正是今日夜宴做东的苏六爷。
“谢小菩萨有事忙?怎么没跟您一起来?”李楚明边往里带路边殷勤问了句。
苏六爷四平八稳在原地站住,斜眼乜他,似笑非笑的:“小菩萨也是你能叫的?”
李楚明被噎了下,面色却依旧如常,连声赔笑:“是是是,谢先生几点到?我好安排弹琵琶的乐手准备上。”
“先弹上,怎么着,他不来,我们还不配听了?”
苏六爷一挥手,正要迈步向前走进去。
话音刚落,银色的车子便泛着流光映着夜色驶了进来。
苏六爷回头,哼笑:“哟,说曹操曹操到。”
李楚明连忙趁着苏六爷接人的空当,快一步进来,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
后院厨房开始传菜。
此刻风雪不再,回廊间一盏盏六角宫灯流连亮起,一行少女侍应皆是禅意茶服装扮,每人手上一个托盘,走起路来就像是天宫里的婢子,行止婀娜,身段杳杳。
孟臾已经抱着琵琶站在台上候场。
“今天这位弹琵琶的,是我特意为你找的,不仅弹的好,人也长得漂亮,一会儿让她弹个……那个,哦对,《十面埋伏》助助兴。”
苏六爷疏阔随性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我是个粗人,好与不好,还得谢先生品鉴,请——”
“六爷客气。”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孟臾心里猛地一紧。
宴会厅的雕花门扇一开,她便看清了来人,一群人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那位,不是谢鹤逸又是谁。
被撞了个正着,孟臾的心仿佛立时三刻被浸入了冰窖里,同样冷的还有谢鹤逸染了冰碴子一般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