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出路”二字,何其难寻。
阿玉自知,一个娼妓养子,算得了什么?他尚且自顾不暇,更无法对着未知的未来,许下虚幻的承诺。
他只能提前宽慰阿纯,让她在最悲惨的命运来临时,不至于痛苦自戕。
清瘦的少年站在船尾,衣衫已经因多次盥洗而微微泛白,虽然单薄廉价,却干净整洁,笼尽一身不肯认命的魂魄与骨。
发带随着江风飘动,拂在阿玉清秀的脸颊上。他本意是要阿纯不要自轻,不要羞耻,才拿漕民做比,甚至不惜暗喻自己身世。话说出口,忍不住嗤笑。
可是阿纯凝望着他的侧脸,所想的只是:
她不想再听到沿岸江民卖儿鬻女的哭喊声了。
像阿玉这样的少年,应该坐在明亮的学堂里读书,而不是在这烟花之地恭顺低眉,被人讥笑为痴心妄想。
风吹动少年的衣袂,阿玉以为她想明白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袖中的纸张却飘了出来。
少年神色一滞,立刻去捡,却扑了个空。
阿纯抢在对方之前抓住了这张纸,擦干眼泪,换上浅笑,问道:“昨日月姨给你出题,这是你对答的诗文吗?怎么都没有拿给我看呀,那我现在拆开了?”
阿玉一顿,便罢开手,如常般一笑:“既然你想看,便看吧。”
阿纯展开诗文,缓缓读着:“……雾失乡关何足论,袖里明珠……”
“……照尘寰。”
念出最后一句时,她正在出神,纸张却被人从指间抽走。
阿玉轻描淡写:“骗人的,别信。”
“月姨这几日病得越发厉害,梦里还在喊爹娘,怕是又忆起在家中好端端读书的日子。我写些她爱看的诗句,哄月姨开心罢了。”
他青楼贱籍,就算心有明珠,又能如何?还真的能照尽尘寰吗?
徒引人发笑而已。也只有月姨和阿纯会相信。
他揉碎了一纸痴妄,信手抛洒而去,转身走回船舱中:“我去厨房拿荷花酥,老地方等你。”
“啊?还再回春姨的房间吗?”
他并不去看那一地碎纸,轻笑道:“不回。你以为她让我们出去,是为了端一碗荷花酥送去吗?”
少年没有回头,所以不知道,在他转身之后,阿纯将他丢弃的纸张仔仔细细捡了回来,藏在怀里。
如果有朝一日,她长大了,能做些什么,她只希望天下的苦难可以少一些,再少一些。
袖里明珠,可照尘寰。
她想要相信这句残诗。
宋明意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