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逢(3 / 4)

凤鸣意 金朝月 2072 字 2023-07-18

但不是真话。

这林凤岐,倒是个聪明人。

她岔开话题:“徐家主在信中同我说,林公子任职淮阴之时,曾收集民情,意在改漕。”

林凤岐颔首。

“为何?”

她只是一问,没想到林凤岐当真肃容,认真答道:

“其一,征收民众运粮,已经属于徭役的一种。民众既然已经服役,便不该再加征漕税。

其二,陵江纵横千里,江南水手如何能得知陵江上游的河运情况?临近关中,还要改道酆河,酆河水流湍急,与陵江大相径庭。如果让江南水手一路北上,运输时间长,粮食损耗大,更危险的是极有可能船毁人亡。

如今徐氏水手虽然善航运,可是不代表运河沿岸所有人民都懂。现在徐氏还可以负担起关内运粮需求,但是假若某日需求遽增,徐氏难以负荷,又该如何是好?”

宋明意掩在桌案之下的指节蓦然收紧。

这与她当年与徐佩珩的去信,不谋而合。

林凤岐……当真说到了陵江沿岸人民的痛处所在!

沿岸江民漕丁,一苦长途远航,二苦徭役漕税。

宋明意曾向徐佩珩提出,将漕运航道分段、令各地水手各司其职,但是徐佩珩回答,如此必定要在各地设置转运粮仓,哪个州府都不想担这样大的责任,修缮保养又是一笔巨款,故此,各地推诿不成行。

既然对于长途远航无能为力,那么,能减轻一些漕税也好。对于穷苦人家来说,几两碎银,就是身家性命。

她不由自主地问:

“这是自然。可是漕运是大事,必然有大支出。朝廷设置漕税又征徭役,本就是要把这种支出均摊到靠水吃饭的百姓身上,要让朝廷收回成命,那便要动国库,他们……如何能愿意?!”

说到这里,宋明意惊觉自己话语有些过于尖锐,不知对方有没有听出其中流露出的怨怼。

她偷偷望去,林凤岐却好似浑然不觉,只静静回答道:“不如,令各地各司其职。”

“你的意思……是各地负担漕运支出,与水手征调吗?”

宋明意蹙起眉头:“只怕到时,漕运的负担只是从运河两岸百姓身上,转嫁到了整个州县百姓头顶。”

语调末位,已经像是轻叹。

林凤岐对她的敏锐毫不意外,反而微微一笑:“各地还有盐铁之利,可以敷出。”

盐铁历来官营,利润之大难以想象。

大梁的盐铁,向来是由各州府自行炼制,然后盈利大部分用于地方支出,另一部分上缴国库。

地方之于中央,是附属,是臣子,也是需要被牵制的力量。

哪个州府敢说,他们的盐铁之利,全部如数充公,而没有丝毫挪用呢?

又有哪个州府敢说,他们的盐铁之利,上缴国库之数远远大于留下自用的呢?

世家子弟,京都官员,很难在这样年少之时就意识到地方与朝廷的微妙关系。

只有林凤岐这样,亲自出使他乡,实地勘察漕运的人,才有这种可能。

宋明意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这位年轻使君。

一抹光亮在秀丽杏眸中转瞬即逝,片刻后,宋明意还是叹了口气:“盐铁之利,自然是很大,地方盈余完全可以覆盖本地漕费支出。正因如此,他们怎会放手,将如此横财拱手送出?”

她赞赏林凤岐为民请命的心思,并不想打击他。但无人不逐利,这是真相。

她幼年也生长在淮阴,淮阴陵江渡口,最最豪奢的花船之上。

盐商与官员之间的行贿、商人与商人之间的算计、豪强之间的侵占……多少肮脏事,都在推杯换盏、醺然忘形之间说出口。

花船是供他们耀武扬威的销金窟,娼妓是只会媚笑的牲畜,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没有人会在牲畜面前谨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