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但一她没钱,二她还有爹娘等她回家吃饭。于是每到岔路口,她就找一些穿着整齐排面(戴小礼帽/旗袍长褂)的中产人士,以不谙世事的女学生身份问路,主要问自己记得的店铺名字,然后异常顺利地看到了丁娘子布庄以及丹凤茶楼,说明这就离家不远了。
接连跑错几个弄堂巷口,真正熟悉的自家巷子和小桥水潭映入眼帘时,她感觉自己离死就差一步了。
上课坐了一天板凳,坐得腰酸背痛,放学了,背着整整八册的字课图说和乱七八糟的教材书,走得两个脚底板都没知觉了,肩都快断了,腰酸背痛算个鸡儿,哈哈。
宋利之猛地推开门,比她娘早上甩她出门还要重,径直越过碗筷整齐的圆桌、她娘的喊声,头也不回地就冲进了卫生间——她也不知道哪个是卫生间,一楼的四个门连着开,像头要吃人的牛。
她迅速地扔包,脱光,才摸索起水管,摸到了,一开水,果不其然被冰得哆嗦——谁能想到一百年前的上海的夏天,竟然是冷的!宋利之下意识想喊妈,然后就反应过来,这年代得烧水洗澡,所以话到嘴边就成了,“妈——可以帮我烧点水吗——妈——!!”
她扯着嗓子喊翠芬娘,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在她坚持不懈地,不知道扯了多少声后,热水如期而至——不仅有热水,还有一个躺下她绝对没问题的木桶。
宋利之泡进木桶里的时候,舒服地喉咙咕噜了一声。
来民国第一天,她已经感觉自己半条命都没了。
民国的老师和同学,上课都特别认真,正襟危坐(但他们的认真其实有点无效功,一个知识点来来回回、慢腾腾地讲),而她稍微摸个鱼,在一排排双手交叠求知识若渴的高昂头颅中间,显得贼突兀,所以她唯一能摸的鱼,就是扣下课桌的一点小木屑当牙签,剔指甲缝。
下午的时候还好,中途经历了同学们“宋同学你怎么穿男生校服”的询问,还有老师一边台上讲课,她一边在下面看字课图说,同学们抬头她抬头,同学们低头她迅速地翻着看……然后现在如此之惬意地躺在桶里,又觉得下午这样也没意义。
她用肥皂认真地清洗着指甲缝,除了皲裂的皮肤,终于从深黑色变成了暗黄色;又在头发上搓出泡沫,洗了三四遍头发,用劲得头皮都快要搓掉了,头发终于不是一块一块的结,也终于只有肥皂的味道了。
她随手一丢肥皂,管它滚去哪,把自己沉下了水面。
宋利之其实什么都不想去想,但脑子里意外多了很多个有关“民国生活”的计划,比如最首要的就是把学习搞好,想去体验繁华上海滩,那肯定只有当上大学生、进步青年,才能跨越阶层。其实古往今来也都是如此。
她都感觉自己适应能力太强了。
民国于她而言,就像在这个小小的木桶里,狭小,毫无是处,但她无法离开。
来这里不过短短一天,宋利之真切感受到了什么是“度日如年”,好像一天之内从十八岁成长为二十八岁,可事实上,她连大学都没有上过。她也不知道一个月后,她的世界,会不会公布她的高考成绩。
以前她其实挺想逃避高考、高考分数的。但这一刻真正发生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喜悦的情绪。
是,谁没脑补过穿越——但那是想穿越回自己小时候,在已知情况下规避危险,走上人生巅峰。正常人谁想穿回古代?尤其她宋利之是个女的,哪个女的想回古代当裹脚布?
好么,现在不仅让她穿越,还直接来了民国,人都不当人的,人都吃人的,甚至她没有镜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张着一张晦气的人俑脸,溜肩佝偻的猥琐身材——那还不如一刀把自己了结了。
就此时此刻,闭气,闭到喘不上气,就这样死掉。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每个中国人假如有朝一日拥有她这份“幸运”,一定都想当英雄,哪怕是当个能预知未来招摇撞骗的疯子,至少1937年南京、七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