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转去文科班的时间太晚，双双高考失利，分数只能上普通一本。

杭城唯一的一所重本就是Z大，本地人一般不愿意出省。

叶开选择复读，谢屹也选择复读。

但叶开变得更加沉默。

他甚至去剃了光头，每天就把自己丢在题目里，收起了武侠小说，也不再放松。

那时候谢屹才知道叶开的压力。

来自一个天才哥哥，一个对自己永远不满意的父亲，还有一个小镇做题家突然变成大城市错题家的压力。

他从来杭城开始，就活在“叶瑾的弟弟”这个标签里。

但他不是叶瑾，哪怕他本身已经很努力了，但是依然无法与天才比邻。

他的父亲永远对他不满意，以为他应该像叶瑾一样天才，这样才是叶家的孩子。

那时候叶开被老师刻意刁难，他寻求家人的帮助，却被骂废物。

叶开文科转的晚，高考没有上重本，也被骂废物。

可是叶开真的是废物吗？

他在怀县那些年，虽然没有父母在身边，却成长得那样好。

他聪明，优秀，懂事，善良，有同理心。

他明明成长得这样好。

复读后成绩出来，他们两个守得云开见月明，都上了Z大，相约出去喝酒。

叶开在醉后，说出了当初没有反抗的原因。

谢屹记得，那明明是个喜悦丰收的夜晚，空气里却充满了一个少年压抑许久的悲伤。

叶开说，他从小父母就不在身边。周围经常有人说他们不要他，但是爷爷奶奶一直说他们爱他，跟爱哥哥一样多，让他理解他们。

离开怀县前，爷爷奶奶还是在说，希望他理解他们。

叶开也告诉自己，要理解他们。

可来了杭城，突然跟不上的成绩，恶意的老师和同学，让他找不准自己的位置在哪里。

他的家人恨铁不成钢，只问他为什么赶不上。

他的呼救被当成是软弱，只问他你为什么搞不定，你配不配做叶家人。

每一天，他每一天都体会到要被丢弃的威胁。

那些话语不再只是声音，是切身的体会，是他一直面对的现实。

他不恨吗？他当然恨。

可他不想让爷爷奶奶失望，不想让在世界上仅存的，两个真心爱他的人失望。

哪怕他这样糟糕。

他不能打架，因为打架会被请家长。

他不能让家人知道有人欺负他，他也不想再从家人口中听见自己是废物。

所以他没有反抗。

后来偶遇谢屹被欺负，他出手帮他，是因为他的初心，他的善意。

那段时间他把《边城浪子》，《九月飞鹰》翻了一遍又一遍。

曾经有人带他走进武侠，让他接受自己的名字，赐他一场江湖梦境，他有了自己想要坚持的侠义。

他同样不愿意辜负他，或者说他不愿意辜负曾经那个满怀希望的自己。

“虽然过去这么久了，但是他的伤疤一定还在。”谢屹哑着声音开口。

“连夏，我今天找你来，只是想把这些告诉你。

叶开他从不愿提那段日子，因为他很讨厌那时候的自己。

高岩是他心理创伤的一部分，无论如何，你别误会他。”

谢屹说得诚恳，眼神真挚。

连夏看着他，眼中尽是雾气。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却一点都疏散不了胸腔的涩意。

脑中一片混乱。

记忆一帧帧闪过，她想起平日里总是充满善意，总是温柔礼貌的叶开；想起那个投壶场上意气风发的叶开；想起赠她一场落日的叶开；想起指着楼下的长街，告诉她“信，是所望之事的实底，是未见之事的确据”的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