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爸爸。”
躺着的人没有转过身来,但他明显是有反应的,妈妈在一旁小声用嘴型说着:“在装睡。”
然后便拿过一旁柜子上的水壶,示意她一起出去。
她们坐在大厅的长椅上,这个时节住院部里还是人来人往的,妈妈伸手拍了拍她的腿,而后便两手握在一起,两个人之间隔了十几公分,是刚好不算亲昵的距离。她开始解释病情,医生说问题不算严重,只是位置刁钻加上又是个紧急手术,排期在明天下午,而且爸爸的年纪还不大,恢复起来会很快。
“你肯定会想为什么叫你回来,其实我也不知道。”说着说着妈妈自己轻轻笑出声,“就是……我问了以前在医院工作的朋友,他们说医生的手术成功可能指的是保住他一条命,让他活着下手术台,可万一……”
她又顿了顿:“万一他醒不来怎么办?”
中居稍显无措地交叉着手指,低头看向妈妈,接着便主动地覆上她的双手,摩挲着手背,工作时自己曾无数次这样安慰顾客,却没想到这个时候除了这么做以外竟也想不到更好的选择。
女儿的手指触感粗糙,和其他女孩子不太一样,女儿的无言也都有理有据,她不会强求一份贴心,现在这样就很好。
把情绪平复的妈妈送回了病房,中居并没有留下,一方面是陪床只够一个人睡,另一方面是考虑到自己现在是年近三十且和男友的未来岌岌可危的失业人士,在手术之前,她实在不想用关于自己的任何新闻,把病床上那位气到再吼出一声让她滚蛋。
要生气的话,还是病好了再来和她生气吧。
就近找了间旅店落脚,老板娘似乎接待过很多类似的病人家属,话里话外都透着“一定会好的”那种正向鼓励。
雪已经停了一阵,屋里的暖气很热,她有点不太习惯,站起身把房间的窗户开了条缝,空气冰凉凉的感觉停留在鼻尖,这短短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她蓦地眼睛发酸。
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后悔挂掉了北的那通电话,还是在明知道对方不会因此松开手的情况下,她开始后悔。
也有可能是这段时间被养成了依赖的坏习惯,冷静而理智地度过了一整天之后她非常想找个人毫无顾忌地诉说。
比如,我很难过,对未来很沮丧,对工作也很失望。
再比如,我很慌张,对未知的手术很不安,对妈妈的担忧手足无措。
还比如,我很爱你,因此很害怕,害怕这份承诺也会变成婚姻的模样。
夜路愈发安静,车程也越来越长,看着导航显示的最终距离,北把吃完一半的饭团放在一旁,关上车窗又启动了车,他想一鼓作气一路开到底,他很清楚中居不是一个沉默的人,更知道她的每一次沉默都恰恰意味着有话要说。
也许电话里也可以谈,也许更不用冲动到开上十个多小时的车,可他不是来做倾听者的。
这一次是他要开口,面对面告诉她,“一起生活”不是提供的选择,更不是他对她的期待,是只要她愿意的话,他会让自己的一切都等在原地,只为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