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开,直至所有人回过神来,到最后鸦雀无声,连一根筷子掉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皆汇集此处。
但见坐在无名道长对面的一名七尺壮汉,在以头抢桌径直倒下后,遽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脸色红中发青,已是不省人事的模样。
江宁神色一凛,当下用食指去探他的鼻息。
无名道长整一个茫然怔住,被迫酒醒了大半,双手一拍桌,上半身几乎贴上桌面,两眼发直紧盯着壮汉的头顶,和他保持同一水平,张口不甚利索,愣怔道:“喂,他怎么了?”
——话却是向着成琴说的。
未听见回答,他又转过头去看成琴,毫不犹疑:“你不是大夫吗?”
“我……”成琴顿时哑然。
横竖她现在两手空空,一根针也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索性继续装蒜下去。
无名道长直起身,四顾张望,拔高了声音:“你们——你们谁认识他?”
却是静默无声。
店掌柜得了消息,怕摊上事,急忙现身走到近前,好声道:“几位客官,当务之急是先送人去救治。离这里不远,隔条街,就有一家医馆,我可以带路——”
那厢,江宁已经将人利索背上,点点头道:“有劳。”
过隔壁一条街,走近一座石桥。桥下河面一轮弯月,河边岸上两行新柳。
万千条柳枝垂荡,似重重帘幕。
成琴跟在江宁身后走进那间医馆,见里头布置得十分朴素。
只在墙上挂了一幅淡雅山水画,画下排着四把黑漆交椅,桌上一盏古铜香炉,正升起袅袅轻烟。
那名昏迷的壮汉已经被送进里间去,他们由此等在客室。
无名道长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耐心,只来回在这不大的空间里走动,走得烦了,干脆又在一张空椅上一屁股坐下,恰逢听见一点响动,抬眼看去——却是一对夫妻互相搀扶着,从里间走了出来。两人皆以袖拭泪,万分悲痛的模样。
这馆里多寂静,便更凸显得那一声声低低的哀泣,盘桓在凝冷的夜里,使人听了心中亦不免产生一种凄楚之感。
无名道长觉得喉咙里有点痒,轻声咳了咳,而后侧过身子压低了声音,向一旁早坐在这里等待拿药的老妇询问:“他们……怎么了?”
那老妇也觉得可怜,长叹一声道:“孩子生病没救回来,死了。”
“听说是出了疹子,会过人的。早前也有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草草见一眼,连最后一程都不能送得体面。唉,世人心酸,诸多无奈。千言万语,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正说着,老妇话锋一顿,转而抬起头来,扬声招呼道:“——韩大夫。”
但听得一阵忽轻忽重的脚步声,像是鞋底拖在地面,缓缓的发出低沉的声音。一个高且清瘦的身影慢慢从里间走了出来。
无名道长回过神,起身上前,便要询问醉汉的情况如何。
韩大夫略微撇过眼,同道长的视线交错开,倒仿佛显得有些局促:“救治及时,无甚大碍。”
他那犹为喑哑的嗓音落进成琴的耳朵里,她不由转眼端详起了这位韩大夫。
见他与人交谈时,目光总是微微低垂着,不多言语。因跛足的缘故,行动总迟一些。仿佛无论走到哪里,就会使哪里的气氛变得沉寂。
他的身上透着一股萧条阴郁的疏离,使成琴在心中蓦地浮现起四个字——面冷心冷。
然而她并没能完全看清楚他的样貌,全因他的半张脸是被头发遮住的,应是不愿意被别人看见。
眼见这位韩大夫微弓着背,将手中的药包递给老妇。夜风穿堂,冷冷拂过他留有伤痕的手背,然而在他扬起纷落的发间,成琴分明看到了——半张烧毁而疤痕狰狞的脸。
她眉间一沉,那点探究的心思忽地被里间传出的一声呛咳剪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