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是一片喧闹的世界,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夜色把落地窗变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映出清梨的模样,即使抱膝坐在地上,身姿依旧端正、线条流畅。
鹏市是个造梦的地方,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无数年轻人抱着淘金梦来这里,期待着出人头地,有朝一日化身为鹏,一飞冲天。
清梨更像这座城市里的一棵树一朵花一根草,无欲无求。她跟崔予颂物质上差距显著,打拼多年,她所有身家的总和,不够他戴的一块手表。
但她的心很安定,总能听见不同的声音,从春天绽放的第一枚花瓣到盛夏蝉鸣,从秋日蝴蝶振翅到冬天风声冷冽,世界万籁的交流丝丝缕缕。
和声音打交道这么多年,她清楚真相:重点不是听到了什么声音,而是愿不愿意唤醒沉睡的耳朵。
书架上有一张崔予颂20岁的旧照片,和33岁的他相比,容貌并没有过多变化。
岁月向来优待美人,静水深流,只沉淀了气质。如今的崔予颂宛如上好的羊脂玉,经过时间和阅历的加持,更显内敛冷峻,不像一张白纸似的一眼看得到头。
照片里的青年双手抱臂,随意地靠在实验室的桌旁,一同合影的是颂通第一个技术专利设备。不知道摄影者是谁,正好抓拍到这个镜头。
他五官冷峭,不说话的时候严肃沉郁,偏偏眉眼长得这么深情,真是很浪费。
婚后刚过百天,遇到崔予颂第一个生日,李清梨画了两人的Q版纪念图像——这才是真正的礼物。
除了结婚证那张合照,两人手机里连对方的单人照都没。
两个Q版小人儿,小手拉大手,朝昨天挥挥手,一直向前走。和崔予颂的这段婚姻能走到什么程度,她心里没底。
幸亏她送蛋糕时没将画像一并附赠,现在打算把它收纳到书架的一堆书里,慢慢吃灰去吧,成为无人知晓的秘密。
胡乱一塞,角落里一沓旧文件掉了下来,匍匐在了脚边一地,凌凌乱乱。
她忽然想起以前的自己,躲在宿舍被窝里亮着电筒熬夜织一条围巾,不知疲倦。也敢独自飞到6000公里外的异国,漂洋过海寻一个怀抱。
有的人在20岁的时候已经死去,现在不过是顶着日渐衰老的躯壳,装着20岁的亡魂。
喜欢并不是一种一生只有一次的情感,但喜欢无法预测,人什么时候能再有这样激烈的情感?
结了婚并不代表解决生活中所有问题。她不该对婚姻寄予希望。没有期望,也就没有失望。人生中好像总是有很多遗憾,看起来才比较圆满。
清梨从前也会有侥幸心理,如果崔予颂愿意经营婚姻,对她好,她也会对他好,没准就出现了日久生情的桥段。
转念想到奶奶的《病理报告》,清梨垂眸,心海忽而翻涌起悲春伤秋的情绪,仿佛汪洋里只有一叶孤舟。以后驶向更广阔的海洋?还是就此搁浅?全靠造化了。
窗外的雨声又开始淅淅沥沥,清梨头一回感到一种陌生的情绪将她笼罩。许久才反应过来,这种陌生的感觉是孤独。
清梨啊清梨。
李清梨啊李清梨。
她卯在墙角,悄悄抹去眼里两滴不为人知的泪。
*** ***
书房的木质地板铺了厚重的地毯,踏实温暖,清梨最喜欢躺在地毯上看书。经常看到夜深人静,最后崔予颂寻过来,抱她回卧室。
婚姻双方都有权利和义务,崔予颂每回都会主动履行某项神圣的义务。
起初李清梨抱着积极配合的想法,发现越配合,崔予颂的奉献精神越伟大,拉着她从卧室到书房、从浴室到阳台......
最近一次执行场所就在这书架旁边。
清梨思绪回转,随手扯过地板上的靠枕,今晚的几声呜咽也到此为止。
明天有重要行程,她不想让自己顶着一个粉底压不住的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