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伤(2 / 3)

“太多了,记不清。说话顶撞,作业写得不好,跟同学打架……什么都有。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可笑,当父母是个很难的工作,遇上我这种冤种孩子,他们也是没奈何。”

陈实叹一声气:“就不能好好说吗?管孩子一言不合就打,放到国外是要剥夺监护权的。”

姜念尔又笑:“分孩子。我妹妹就没挨过一指头,因为她从小一直都很听话。我爸对她连说话都不大声,怕吓着她。”

陈实哼一声:“最听话的一走就不回头,想来那些年在家里过得也很痛苦?”

“是没打没骂,但我妈说话那样子,哪儿疼扎哪儿,乖孩子也受不了。”

过了零点鞭炮声炸响,城市里禁燃禁放管得严,农村就自由多了,陈实觉得这里年味儿还挺浓的,就是人味儿稀薄。

姜念尔似从梦中惊醒,又像被噩梦深魇,抱着头痛苦地呜咽着,陈实怎么也叫不醒她。

怀里的人使劲儿挣扎着,感受到他的怀抱后又瑟瑟地缩起来,口齿不清地念着些什么。陈实凑过去仔细听,听见她一直在说“我上不去,上不去,我真的上不去!”

陈实轻轻地拍她的背,温声问她:“姜姜,醒醒,你要上哪儿?”

还是一句含糊其辞的“我上不去”后,姜念尔忽然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摸自己的额头,“刷”地冒出一层细汗。

陈实把她搂进怀里,细细地掖好被角,心口疼得直发紧:“怎么了,哪儿上不去?”

姜念尔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起来:“老鸟飞不起来了,让小鸟使劲飞。我就是那只小鸟,我用尽了力气飞,精疲力尽地几乎要扇断了翅膀,我找到一处枝叶繁盛的树杈,一根一根地衔来小树枝给自己做了一个温暖的窝。”

“可是老鸟只想让小鸟飞,飞到树冠的最高处,站到最高的枝丫上,让所有的眼睛都能看见,看,小鸟飞得多高!可是最高的那根枝丫最细,做不得窝,无遮无挡。”

“别人家的小鸟有老鸟护着,我没有。”

“我上不去,我飞不动了。”

陈实低头轻轻地吻住怀中人,满心满怀都是爱怜:“姜姜不怕,小鸟有家了。”

说起这么沉重的话题,两个人再也无法入睡,姜念尔似是把积攒了将近三十年的委屈和不甘都倒了出来,一口气不停地诉说着她那不见天光的悲惨童年以及少年时代。

整个村子将近千户人家,没有儿子的家庭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偏偏老姜家的几个兄弟姊妹们格外不是东西,上门指着姜念尔还未出月子的妈妈的鼻子骂他们家死绝户。

姜妈妈抱着还未满月的小女儿咬碎了牙,当时就托人要把小女儿送人,还撕了几尺红布给小女儿做了一身红彤彤的新衣裳,不料所托非人使小女儿落到了人贩子的手上。那年月十里八乡谁家是干倒腾孩子这种事儿的大家都知道,姜妈妈当时就悔了。

姜念尔哭着喊着要找妹妹,父母终于软了心肠把小女儿要了回来,然后扎了输卵管,从此以后再也不想生儿子的事儿。

姜家两口子疯了一样地逼着女儿们好好学习,姜念尔这个不省心的泼皮孩子天天挨打,见天挂着伤瘸腿耷眼的,连村里人见了都忍不住直咋舌,这么打也不怕把孩子打坏了啊。

那么打,打坏自然是早晚的事儿,姜念尔硬是一声不吭,活脱脱把自己拖成了半聋子。上学那么多年,就是靠着尚能凑合的一只右耳过来的。

她甚至早早地学会了看唇语打手语,早早地预备着过彻底失聪以后的生活。

陈实捏着姜念尔的耳朵,除了揪心,没有别的感受。

姜念尔往他怀里钻了钻,捻着他领口上的一根线头往外扯:“大概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寒假我考了第二名,我爸在院子里修自行车,刚好把车胎扒了下来,听着我的成绩就来气,顺手抄起工具箱里的锥子扎我的手心,扎的满手都是血,当时只知道怕,吓得嗓子都哭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