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说,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我沉默了一会,最终放弃再做心理斗争而终于开口。
“……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恋,喜欢,爱……我对那样的情感一无所知。但是,我有很在意的人。”
“我不明白。”我托着下颚,看到面前的杯壁上凝着细小的水珠,只是因为我目光无处可放,才会在意这种细节,“想要待在他人的身边,是依存或惯性的一种吧。”
习惯了在他身边,所以会感到依恋。
然后,渐渐变得在意起他。
一旦靠近就会想要更进一步。越是靠近,越是会想要了解。对于人而言,没有人能甘愿一直充当他者。即使不容人触碰的琴线或许会伤害自己。
而若要用恋情来形容这份情感,它实在是过于阴暗与不纯,过于复杂。恋爱应该是更加柔软,酸涩和甜美的东西吧。而爱会使人发狂。和对自己打打杀杀的男人,实在找不到这种感觉,而且连猜也不必猜他肯定让一堆女人心碎过。
说到底,喜欢是什么?
当时,那里是如此阴暗。既看不清彼此的面孔,又缺乏声音。能被清晰得近乎执拗地感知的唯有温度。在也许很短暂,又感觉很漫长的时间中,我们像是在过于寒冷刺骨的地方汲取生存下去所需的要素一样贴近对方。可是那之后再也没有对话。我对他究竟是何时离去的印象模糊,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存在于我内心的情感是如此复杂。想要待在太宰身边,是恋心的一种吗?被他拥抱会感到安宁,那是喜欢吗?我能确定的只有当时我确实因此得到了安全感。但要论缺乏安全感,我还没有见过比那个男人更甚的人,在他身上寻求这种东西是不是太过不可思议了。
织田看了看我,把空掉的盘子放到了吧台上。
“不想那么清楚也可以吧。能够被完全理解的、正确的情感是不存在的。”他说,“就算是自己的内心,人也不是时常能明白。”
“但不想清楚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这连自己都不甚明了的感情还在其次,“而且,这一定不是正确的事情……”
我为了梳理内心的情绪般拖动杯子,底面在桌面上划出长长的水印,留下痕迹的同时已然开始收缩,分裂成更小的个体。水珠的光也显得黯淡而湿滑,在自然风干之前,没有东西能把它们彻底抹去。
如果只是维持现状,一定什么都不会发生。我们会永远被固定在那样的状态中。隐晦的、无法诉诸言语的、只是在黑暗中流动了的情感。无法被明确命名的情感。一旦下定决心将其打破,情况一定会发生变化。或许真的如他所说会发生令人后悔的事。
至于想要留在这里的念头,哪怕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对我来说也是是疯狂的想法。像常人自寻死路一样,是明明看到了悬崖,却还要向下跳的行为。不必依靠理性也能知道前路毫无亮光,且一定是非常使人疲惫的漫长过程。
我甚至想,或许就像我自己也搞不清自己真正的想法一样,太宰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就在我以为他想让我沉入不可回头之处时,他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将我拉起。明明教给我自杀的办法,却还要在意我为他人受伤。时而残酷得要命,时而又温柔得让人无法忍受。让人只想扯着他的领子大声质问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对于太宰而言,”织田作之助忽然说,他就坐在我身边,因此声音十分清楚地传来,“也许正需要有人无视他的意愿,将他内心里的东西拖出来在阳光下暴晒。把他绑起来,将吸尘器插.进他的胸口。正需要有这样的人存在。”
我没有想到他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正如我和太宰之间存在着玻璃般肉眼不可见的隔阂一样,织田作之助也同样拥有那样的东西,我至今不知道他为何会有这样与黑手党相悖的信念,他对此避而不谈,所以我也从来没有问。
“我还以为您是更加注重距离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