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如此正大光明坦荡如常的送药行为,让有幸瞧见过几次的望舒觉得——这里最正常的说不定是她…… 然而她深知自己只是一个有些古怪的帮凶,扮演着因爱生恨的戏份,却比涂山篌更卑鄙不堪。
至少某人决意狠下心来,撕碎温情假面。她呢?道貌岸然粉饰太平……
“就算像你说的,涂山篌情有可原。”望舒并不认同璟二的‘佛家高论’,她其实一直都觉得二公子那并未入世的带着点淡淡不自知的俯视姿态的恻隐仁善——非常的…空中楼阁。涂山璟被家中教导得很好,品行端正温文尔雅,才智过人六艺精通,可他的起点太高,显赫的家世会令人难以看见附着在尘土里的真实,善意只是他的修养,“你认为自己在赎罪,可你不欠我什么。”她喜欢涂山璟的澄澈,也因这而不忍,“你后悔过吗?”后悔遇见了她……
被关在地牢里的璟二曾对望舒提起过一次,他说奶奶会成全他们。成全?她毫不怀疑——无论涂山璟经过怎样的艰难斡旋,老太太也是不可能同意的,至多…是为了稳住小孙儿糊弄一番罢了。可惜向来聪颖的二公子在面对家人时总会‘目盲’,他看不清。
腊八那天望舒带了热食前来,他们面对面的坐在四方桌的两边,一旁有生着火的红泥小炉。地牢里常年不见日光,潮湿阴冷,冬日里尤为难熬。未至霜降,望舒不算大张旗鼓却也动静不小的给地牢里置办了许多东西——炭火、床褥、厚衣物…各类用品,甚至还有文房四宝…… 涂山篌为此和她在这段虚情假意的盟友关系中第一次发生争执,他厉声指责望舒丝毫不顾及外人眼中她的行为会让涂山家大公子如何自处,“快一年了,你还是只能做到这一步吗?依然需要谨小慎微,仰人鼻息?”面对所谓‘盟友’的诘问,望舒冷声嘲讽。大公子忍性不俗,他们后来虽然不欢而散却依旧维系着脆弱易断、互相戒备的关联……
她将还煨着粥的食皿取下,替换成酒注与温碗,做完这些后转身来到璟二面前…… 目光一直追随着望舒的涂山璟眼见女子来到身边自然的同她微笑,他眼中的缱绻温柔一如往昔。站立的人比坐着的人要高上一些,昏暗的地牢中借着多处摇曳的火光,望舒深深望进对面人的眼中,“你的心里,怨过我吗?”
“不……”涂山璟还未说完的话被打断。
“你应该怨恨我。”这人是如此的好,让她忍不住为他担忧,担忧他的以后,希望他能过得更好…… 青丘涂山一族,钟鸣鼎食簪缨世家,内里其实早已腐朽溃烂,族人心思各异,若是他未来上任做不到大刀阔斧釜底抽薪……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撬开这颗颖慧的脑袋,叫他一夜之间学会心狠和割舍、学会成长必经的疼痛,即使以一种格外超过的方式……
“你应该憎恶我,就算我太卑劣虚伪不值得你这般,也该在一次次我给你松绑的间隙里找寻机会挟持我,”女子平静地给眼前的人‘出谋划策’,“或者杀了我。”望舒看见在‘杀’一字从她口中说出时,涂山璟的瞳孔霎时紧缩,眼睑皮肤反射性抽动一瞬,错愕的表情时隔已久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你没想过?”她的视线步步紧逼,“涂山篌折磨拷打了你一年,我也做了一年袖手旁观的同谋。我和他,你却一个都没想要杀过?这一年你没起过丝毫杀心?”
“我……”同她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向来滔滔不绝——即使身处阴暗地牢也从不例外的璟二,此时却词穷。
这一刻的望舒顿生怜悯、恼火,她说不上来怜悯谁,是天真想当然的她还是更天真泛着傻气的那人,但她知道——恼火是对着自己的,愚蠢又自大,实在是愚不可及。她总说涂山璟身上有一种不自觉不自知的傲慢,她又何尝不是。自大尤胜他。
“你怎么会这么傻。”那话语里的叹息难过呼之欲出,涂山璟如何能不懂她的未尽之意。可将他囚禁于牢笼的是两个他无比看重的人,这叫他如何怨恨。若要细数一二,他对大哥有债,对望舒有情,易地而处,如何说得清其中乱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