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希思宅邸在风城北,从巨大的落地窗往外看可以看见密歇根湖。 但是,冬青目前没有心情看这好风景。他只记得自己又被放进绞肉机里转了两回,代希思先生把他放到了沙发上,问他要果汁还是茶。“不要果汁,我会……呃。”他犹豫,“但是茶我不是很懂。” 代希思先生的回应惊悚至极:他把头纱取下来,微笑像是搁浅在脸上一般,美之下是暗流涌动的绝望。 他的眼睛上附着另一块白纱,同样的质地轻薄,服帖,显出他的深陷的眼窝。他的脸,苍白无血色,只有鼻尖上一抹很浅的粉红色证明他人还算好。薄唇,发白的,很干燥。尖下巴,面颊陷下去,高颧骨,前额光饱如玉。黑发,发质细软易乱,他留长了用白丝带扎成一束——这个冬青本该早就注意到的细节,却因为旅行匆忙而被忽略了。 “喝茶吧。红茶好吗?”代希思先生的牙细小且尖,“我喜欢红茶。愿你喜欢苦后回甘。” 冬青被他突然取下头纱的举动吓到了,没发出声音。他去泡茶的时候,冬青把艾达给的有关于精华的课程翻出来快速看了一遍,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得头昏眼花。 代希思先生在他阅读到一半时端来了白瓷杯端放在茶几上,并不劝冬青喝。 “对不起,好像无论我做什么都会吓到你。”代希思先生慢条斯理地倒茶,“希望你能大致理解精华的概念,艾达的课程就是这点不好,等我有空了也许会去内务部聊聊它的问题。 “啊……你还记得瑞文的精华是哪个领域的吧?是时间和生命,不过我们对生命这一块的掌握没有对时间的好,而且我们更偏重未来,预言更多一些。对,这是代希思家的一脉相承。 “冬青我知道这事说起来怪又不好接受,但是瑞文既然留下了自己的精华和笔记,她一定已经预言到自己的死亡了,一个既定预言。” 代希思先生把温茶递给冬青,后者接过瓷杯的手不自觉颤了一下,如同被露珠砸中的草叶,轻轻一下,理所应当。 入口的红茶,温润,芬芳,醇厚,清苦,一丝可忽略不计的甘甜紧随其后,然后是薄薄一层涩意。像代希思又像他的话。 冬青发出声音了:“既定预言是什么?” 他还有别的问题。好多好多问题。再问也无济于事的问题。他不知道代希思先生是不是一个看着女儿颜面给他那么多耐心的灯神,他不能贸然拿自己的三个愿望冒险。 代希思先生那张被白纱生生截断的脸上漾出浅笑。茶几上的纸笔,他蘸墨在白纸上画了一条直线:“预言分未定预言和既定预言。冬青你看,告诉我这会是什么几何图形?” “我……我不知道,先生,这是一条线……” “这就是未定预言。我们只看得一部分未来,能确定的就只有这一部分:起码这个图形不是圆。剩下的,会受我们行动的影响。”纸上多了一道新痕迹,“我可以把它变成三角形或者矩形,这要看我怎么做。” 他最后在纸上画出一个漂亮的正方形:“这是什么几何图形呢?” “矩形。” “这是既定预言。我们看到了全部,已经不能再改变它。” 冬青喝进嘴里的茶只剩下涩味。 “这个精华,只是赠与我,而不是要求我必须成为共灵者的,不是吗?”冬青小声说。 “对。” “但是我愿意,我现在就想成为。” “我知道。” 擦除或者撕毁这张纸可以作废你的正方形,但是看到既定预言后的一切所作所为注定是织成命运的丝线。 冬青是乌鸫的既定预言。 代希思先生没有给他留多长时间呆坐,他把冬青领到了三楼一个房间,在代希思宅邸这样一个包豪斯风格的建筑中这个房间异常格格不入。房间里是旧派美式风格,素色墙纸,超多的自然摆件,涂鸦挂画取代天鹅绒窗帘,柜上两个雪人玩偶和一束满天星干花,米色的地毯,地上随意堆放了很多书和箱子,最里面那个大件物品被深色的布料盖住了,代希思先生追着他的目光去,然后上前小心地把那深灰色布料挪走。是一架钢琴,很普通且老旧。整个房间看着很拥挤。 代希思先生把叠好的棉麻布放在离他最近的一摞书上,走到放有雪人玩偶的柜子前伸手摸索。装精华的玻璃罐子从满天星后面拿出来时发出脆脆的响声,好像年轻人折的纸星星全一夜成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