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再生花(2 / 3)

她承认自己害怕不愿。丢命的风险太大,毫厘差错就无法挽回。她不想死,她想回到情郎身边,贪恋世上温柔。

“别浪费心情爱男人。”姥姥以某种真仙之法,自盖天灵,脱去残破不堪的外壳,以她的说法,那是“兵解求生”,自己遁走去找最安全的巢穴,以期度过仇敌追杀的危险。

她冷笑着捏捏素姬的脸颊,向她阴冷箴语,“那是世上最没意思的事。”

可是,可是……

即使后来素姬接受和亲命令,捧起圣旨金卷,丽妆华裙,登上前往大宋的华车。那时她分明知道崔光浩只能促成此事,她的情郎不肯看她的眼睛。

素姬都没有恨怨。她知道家国天下的道理,更重要的是,她实在爱极了他。

此刻,在这晦暗阴沉的禁室中,素姬被凶案的罪名和自己的绯衣禁锢着。她的眼神里沸起冷峭又哀怨的清泪,将拔起五脏的痛苦都吞为无声,只是轻颤着嘴唇,慢慢抚摸着怀中皱乱的被枕。

就好像那是一个温存的人,风骨慷慨,柔情坚毅。他总是会将自己揽坐于怀,以心口暖慰她的痛苦。

而那痛苦就会绵绵消融成甜水般的情意,就算他们正身处于即将永远分隔的大宋土地上,这无常的人间风物也不能消解这份眷恋。

素姬缓缓抬眼,泪珠沾睫,神色冷冽。她深深吞下一口痛血,翻转指尖,掐起拈花秀形,引动内息,将数年来不敢触碰的、能将压回功力全部再发的关键猛然打开。

一种极为清浓浑然的无形气劲嗡然漾动,飞漫室内,连时空都被掀起一层清波。却又转瞬平复,如同寂静无物。

这般浑厚内息竟来去自如,起时惊潮,落时无踪,正如逍遥飞花,天涯难求。

“你这丫头很有逍遥派的风格。”她与姥姥结为师徒,传承绝学时,那永远保持如玉童女样貌的怪诞宗师,就毫不掩饰地大赞这位宠爱的弟子。

这句话掠过素姬心头。她冷笑一声,似发嗔怒,又似苦笑。

“如果不能脱罪,看来是要靠自己了。”素姬重启关键,浑身功力如静默潮水,滚滚上涌,弥漫百骸,她全凭精妙内功运转压制,各自归位。

“只是……”这些功力太过精纯,又能引发内窒极痛,素姬十倍小心,无法立刻全部复原,此刻已是头晕眼花,苍白汗淋。

“实在太痛……”素姬苦笑一声,勉强支撑起身。她其实没有力气坐起,但伏卧姿势压迫剑伤,这伤痕已然全部开裂,血如雨涌,实在痛得欲死。

正是因为深遭痛楚,所以才怕疼。素姬勉强坐起,虚靠在墙上,捂住脸庞,泪如雨下。

其实她实在怕极。但凡毫厘踏错,她就要与情郎决绝分离。

“而且……”甚至在自己性命之危外,素姬仍止不住地痴痴想道,“我不想让他难过。”

当包大娘被禁室内热血气味吓坏,连忙扯开床帘时,只看到素姬浑身染血,颤颤自抱,满脸清泪。

“这……!”包大娘本来心绪复杂,她从儿子那里得知郡主与尚书深恋,为家国已是抛弃真情。更何况……

她想到傻儿子非要继续查案,谁也劝不住,“娘,还有疑点未明,我还是不能确定他们就是真凶!或许是我意气用事,被人痛恨也好,被八贤王怪罪也罢,总之我一定要找出真相!”

包大娘连连啧声,如同心如刀割的母亲对伤痛不已的儿女急疼难耐。她连忙伏起素姬,帮她躺好,一面赶快调制药膏,一面连声轻慰,“没事的,没事的。”

素姬擦了擦眼泪,像小女孩般用指腹抹去泪水,抽泣间伤痕扯动,触目惊心渗出白痕与血水。

“这可真是……”包大娘连声痛叹,无论是为医仁慈还是母亲般的胸怀,都让她怜爱极了眼前女孩,“作孽呀……”

素姬用手背盖住满是汗泪的脸庞,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那眼睛里既藏着明艳决绝的神采,又不屑掩饰脆弱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