莠收回目光看向贺琅,贺琅也正好回过头来看她,两人的目光就这么在空中兀地一碰,随即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对这家客栈的猜疑。
程莠默了默,对贺琅道:“一定要走千路岭吗?这一带向来不太平,你身携官印,领着皇命,很不安全。”
贺琅修长的手指转着杯子,垂眸盯着杯中晃动的茶水。壁沿上跳动的烛火在他身上缓缓流转,无端地凝缓了他周身的气息,称得他俊隽的面庞愈发柔和,他虽生得俊朗,五官眉目却细腻温润,有些许女相,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只是他常年混迹江湖,风里来雨里去地沾了一身烟尘,便很容易让人忽视这一点,现在沉默下来,浓密的眼睫覆住眼帘,微微紧抿的薄唇让他看起来有些忧郁。
程莠一时被他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美貌震慑住了,片刻光景反思了一下肤浅的自己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发现这是位佳人呢?
她也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要沉默,拉回自己飘到九霄云外的思绪,刚要开口说话,只听贺琅轻声道:“皇命难违。”
程莠微微一愣,随即了然——没有谁偏生骨子里爱作死,放着平坦的官道不走,非要去走那穷山恶水的千路岭,不过是身负重任罢了。
别人不知道,但贺琅自己心里清楚的很,皇上为什么不派经验丰富的贺珩去裕灵山而派他去,当然不是为了历练他,而是为了借他的刀。
他常年混迹江湖,要比贺珩更清楚这其中的门道,办起事来也更游刃有余,皇上需要把利刃,他爹便毫不犹豫地把他递了出去,要他做这把破开风云的刀。
想来他贺家世代将门,为这江山立下汗马功劳无数,最终也敌不过皇上因忌惮军权的猜忌,那悬而未落的斧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他旋刃而出。
他本该随着父兄身披战甲镇守四方,如今却不得不置身于风云变幻的江湖,他的刀该落在哪,他的道义该置于何处,没有人能告诉他,他的父亲不会,他的兄长也不会,那些妄图祸乱朝局的不轨之徒更不会。
他行冰雪破风霜,不为权,不为利,不为名,只为一个“义”字,为他贺家满门的忠义,为他所在江湖的侠义。
程莠没有再说话。台上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曲声,刚刚那朱衣罗裙的舞女不知何时下了台,台下的看客似乎也跟着默了不少,兴致缺缺地闲聊起来。
这时小二上了酒菜,程莠殷勤地拿了两个酒杯,给贺琅和自己斟了酒,还特地将酒杯双手奉上,贺琅坦然接受。
他接过酒杯,正准备小抿一口,谁知杯沿刚贴到唇边,便察觉不对,连忙道:“等等!”
这边程莠的酒还没喝到嘴里,那边贺琅便出声阻止,与此同时一只手已经伸过来覆在了她的酒杯之上,好巧不巧她的唇正好印在了他的指节上。
霎时两人皆是一僵。
程莠若无其事地抬起头,贺琅面不改色地收回了手。
贺琅佯作无事地将手放到了膝盖上,拇指不由自主地抚上了手指的指节。
“怎么了?”程莠压低了声音问道。
贺琅敛了心神,看着程莠道:“你没闻到吗?”
程莠不解:“什么?”
贺琅一字一顿道:“留仙水。”
程莠闻言一哂:“太看得起我了。”
这留仙水,顾名思义就是留住神仙的水……啊不,是令神仙也要退避三舍的毒,号称毒药界最不要脸的混子,靠其无色和微乎其微的味道稳居卑鄙之首。
虽然留仙水药不死人,但会滞留在血脉里堵塞经脉,习武之人运功提气若是多了这么个禁锢,无异于自取灭亡。而留仙水的解药也一直没有明确记载,也就是说,被这个混子看上了,你可以把它往死里打,但甩是甩不掉的。
不过功力深厚的高手也很容易将它压制,但保不齐它没事窜出来溜达一下,可谓烦人至极。
这姓贺的狗鼻子真灵。
程莠看着这满桌子的菜,露出一副肉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