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钟离秋睡下了,钟离春从她房中走出来。
将军府中静悄悄的,一如桂陵一战之前的那晚,只是她知道,一切,已物是人非了。
她慢慢往前走着,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唯一的一间亮着灯的房间,在窗外停了下来。
孙伯灵坐在房中,正在聚精会神地读着简册。昏黄的灯光映着他比从前更显瘦削的脸,只是眼神中的睿智,一如当年。
钟离春默默地看着他。
当年,就是这份睿智,让她一眼万年。
不知何时下起雨来,钟离春往屋檐下躲了躲。
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断断续续地下雨,潮气这么大,先生…还好吧?每到这种天气他总是腿疼,今天他连早朝都没去上,是不是疼得厉害?
钟离春努力不去想他,却仍然忍不住担心了起来。
守护一个人,也许真的会成为习惯吧。
正想着,她看到孙伯灵放下了简册,也许是准备睡了。他扶着拐杖,艰难地站了起来,身体一晃,又跌坐了下去。
下一刻,钟离春发觉自己已经冲到了他的房门口,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做出的第一个动作,竟是去搀扶他。
钟离春暗暗叹了口气,准备离去,却不放心,又退回了窗边。
房中,孙伯灵慢慢地从坐席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榻边,坐下,用手捂着膝盖,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
钟离春一阵心疼,拼命抑制住自己想要跑进房中照顾他的冲动。
孙伯灵突然抬头看了看窗外:“钟离姑娘?!”说着就赶紧起身往门口走。只是,等到他走到门口,打开门,却早已不见了钟离春的踪影…
他一边往门外走,一边绝望地一声声叫着:“钟离姑娘…”
本就疼痛难忍的双腿撑不住了,他身子一歪,险些跌倒,幸好田忌听到了动静及时赶到,扶着他慢慢走回了屋里。
一旁黑暗的角落里,钟离春望着他,泪水静静地落下。
先生,我依然爱你,而正是因为极爱,才会极痛。
你心里的痛苦与无奈,我都明白,也甘愿为你分担,只是我不愿只做你建功立业版图中的一枚棋子,而倘若原谅了你让我入宫的决定,又如何能对得起后来我每一个痛哭失声的夜晚,以及那些为了不必以色侍人而拼命奋斗挣扎的日日夜夜。
钟离春转身往回走去。
先生,就此别过了。
若有缘,愿再见时,我将以平等的姿态与你并肩而立。
而若无缘,就让这无恙的齐国,成为我们最坚固的连结。
粉衣少女在剧痛中醒来。
狞笑着扑向她的褐衣少年,挣扎中被撕破的衣服,紧紧地钳在她的手臂上的那双手,力道之大,足以让她的手骨碎裂…方才的一切,如同一场噩梦。
只是身上的青紫和不整的衣衫,都在告诉她,那不是一场梦。
她整理好衣服,忍着剧痛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地往前走着。
视线渐渐模糊,她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温暖的睡榻上。榻边坐着一位慈祥的老者,关切地看着她:“你醒了?”
她惊恐地缩到了一角:“你是谁?你要对我做什么?”
老者笑了笑:“你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她挣扎着要坐起来,老者制止了她:“你身上有伤,快别起来了,好好养伤。”
她有些困惑地看着老者:“您认识我吗?为什么要救我?”
“我看到你受伤晕倒了,就把你带到了这里。”老者的笑,温暖得如同她遥远记忆深处的太阳。“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谷底,山石,白衣少年…一切慢慢地浮现在了她的记忆里。
少女急切地问道:“他怎么样了?逃出来了吗?”
“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