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在他触及不到的远方逝去了。
直到越近缃阳,大雨倾盆,雷鸣轰隆,他心随雷声揪紧,恍然间感受到她盘旋于死生之间,是一声响似一声的震人雷音。
她最怕雷声了。
老徐面容触动,眼中有了泪光,“二郎,去看看主君吧。”
对着庄图南的灵柩,那高大的人影肃穆,行了三跪九叩礼,眼前的这个男人,救他于水火之中,教他仁义礼智,忠孝恭俭,望他子承父志,护国安邦,十来载的心血都倾注于他身上。他敬他,重他,爱他。
他同那日一样,磕头在地,良久未起。
殷离的灵柩却不在此处。
他伫立良久,“她呢?”
老徐言语带了些沉重:“娘子已入西山山陵。”
他语气寒冷:“我未回府,谁许你们入葬的。”
陆卓尔抚了抚眉头,“沈冽,阿离死得蹊跷,西山秋狩,她入大宁宫,庄叔逝后,宫内不肯放人,把人羁留三日,道是心血抑郁,呕血不止,他赵烨还请旨赐婚,连死人也不肯放过!府内人带去的灵柩在地宫停了两日,人已安置入内,赵烨却不肯放行,要以皇子妃之仪修筑寝陵,若不是百官请旨,我们连尸身也瞧不见,不尽早安置,谁知那赵烨还要做出什么事来……”
他垂下眸子,遮掩住其中情绪,“尸身如何模样?”
陆卓尔说道:“我亲眼见他们封的棺……你放心,身上无大碍,一点伤都没有。”
他说着有些难受,想起那姑娘面容装饰过,身上是她最爱的鹅黄纱条裙子,安安静静地躺在里边,漂亮地如谪仙一般,他把象牙扇子也放入她手中,“庄妹妹,哥给你每年烧一本话本子,你爱的扇儿也给你,想哥了,就来梦里头看看哥。”
*
夜色深沉,白日里丧仪尤为繁琐。
沈冽行至她陵前,只是默立。
直到他声音穿越雨帘,敲击人耳膜:“掘坟、开棺。”
陆卓尔一惊,他冲上前,怀疑自己听错了,试探性地问了一遍。
沈冽深吸一口气,重复:“我说,掘坟、开棺。”
雨火急火燎地扑洒在人身上。
陆卓尔不敢置信,随后而来的便是愤怒,他一把揪住沈冽的衣襟,逼视着他:“沈冽!你疯了么?你他娘的脑子被驴踢傻了吗?!人都死了,你还不让她安宁,是想她成孤魂野鬼,无处可归么?!你敢掘她的坟?你师父还在旁边看着,你不怕他翻开棺材板来辱骂你这不肖子孙么?!”
陆卓尔难得有这样大的力气,竟能把沈冽这大块头拽得一个趔趄,沈冽抓上他的手,对上他的眼,也怒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什么狗屁的惊惧而亡?陆卓尔,哄三岁小孩的话你也信?就算是要死,也得查出来到底是因何而死!我掘她的坟,成了恶鬼也该来找我,不亲眼见到她的尸首,我不罢休。”
陆卓尔仰头看着他,看到的是他通红的双眸,瞳孔里头黑压压的,是一片绝望之色,他想,沈冽定比他还不好受,终是松了手下的力道,退后一步。
王二还兀自悲伤难过,见了两个人在这偌大的雨中争吵,他更难过了,眼泪混着雨水落下来,他淋上一壶酒,哽咽道:“主君,娘子,路上缓缓行,莫要疾走。”
陆卓尔手下松了力道,边喃喃哭着,边道:“我亲眼看见的,我亲眼看见的,你不知道,死人的肉有多硬,有多凉,她那手指骨都合不上了……”
沈冽不理,只径自寻了锄头,一言不发便开始开棺,陆卓尔不理会这头执拗的牛,坐到一边,默默流眼泪,嘴里只骂他是个疯子。
真是疯魔了。
直到天快蒙蒙亮,不知何时雨已止歇,当沈冽开了那棺木后,一行人站着茫然不知所措。
那里头没有那个着了鹅黄衣裙的少女,只有铺展了满棺的金银玉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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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