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贵的衣料,就看得上便宜的,我不喜欢玉料,就喜欢俗气金银。
周穰珍却知道。
是母亲与她说的。
说我看不出玉料的好坏,品不出衣料针段。母亲说,那些在我看来都是一般的,我只看个大概。说四季衣裳是我自己选的。每一季周穰珍都会为我挑一匹布,她与母亲说,妹妹以后会懂得这些好的。
我也不会拒绝。
五钱与五两第一次进城的丫头都能看出区别,就我眼拙。
她一季八套衣裳,我一季六套,母亲与她说另两套折成银子予我,周穰珍自是听母亲话的,不会缠着母亲将衣裳折成钱。周穰珍少时手中不过钱财,才是不知其中差别之人。母亲倒也没有说谎,每季另予我二两银,一年八两银不知值不值周穰珍一套衣裳。
有时是值的,有时是不值的。
八岁起周穰珍一年衣裳要百两,初到临南那年用了二百两有余,只三季衣裳。
我家租出去的千亩地每年入银三百,不过供周穰珍四季衣裳。
再说周穰珍的嬷嬷,纵然周父在世也不能为她请来。
比起周穰珍,我可真像是打秋风的穷亲戚。
周穰珍来看望我时穿得素净,身上的绸缎却是双面绣……
手里的缂丝团扇是江南来的,一寸缂丝一寸金,她倒是淡雅选了把这样难看的,花得是差不多的工艺,价值也低不到哪儿去。缂丝之美可不是美在淡雅,我恶狠狠想她只是喜爱昂贵的罢了。
她用团扇来遮泪水,我无言至极。
她说我要怪她就怪,是她对不住我,她看着听着很是伤心,跟在她身后的丫鬟都红着眼时不时偷偷抹眼泪。
现在想来这丫鬟一定是跟那些先知们一样,被周穰珍对我的姐妹情深感动。周穰珍心有愧,未提起我追着她们的马车跑,她身后的丫鬟知道的是我摔下山崖不知晓的是我先上的马车。母亲不提,周穰珍更不会提,说了这事就是母亲不慈。
“对,你得记着是你周穰珍对不起我。”
她一时忘了哭,又好似哭得更惨。
我又轻飘飘说:“没这个必要,周穰珍。”
没必要,周穰珍。
你的愧疚哭过就没了,你的对不住不妨碍你的选择。
所以说,没必要啊,周穰珍。
他们都有他们的选择,他们都有他们的苦衷,而我恰好是被他们伤及的有辜。我比先知们更早知道“迫不得已”“身不由己”,可既然有被伤害的人,就有被成全的人。
我总不能,总做别人“迫不得已”下那个被伤害的人。
我不甘愿的。
我意难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