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这么一提醒, 宋玉临挑衅得愈发直白:“卫兄,你可是顾夫子亲自拔擢到书院的学生,你作诗出彩, 顾夫子岂不是伯乐之名远扬?” 瞧瞧,把他跟顾世安绑一块儿去了,言下之意很明显呀, 那就是他今天要不做个千里马, 老顾伯乐在外的名声就得砸了。 这捆绑法, 他给满分,非常服气。 不过卫景平今日既然敢来与他们吟(chi)诗(chi)作(he)对(he),那必然不是裸奔着来的, 早在三五日之前, 他就在夜里针对中秋节的情啊景啊物啊情怀啊忧愁啊, 想了想怎么作诗,就防备着冷不丁被赶鸭子上架,下不来台呢。 不过他还是得迂回一些, 先演出苦情戏,遂头低下去, 脸也涨红了:“不行, 不行,我实在吟不出诗句。” “卫四你这就没意思了啊。”唐庆之八九岁了, 生得面黄肌瘦, 声音细细的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连作两句诗与咱们切磋都不愿意, 难不成是瞧不起咱们?” 他这么明显地激将, 顾思炎才听明白了, 这是宋孔雀那一伙儿有意让卫景平作诗, 等着看他出丑呢。 卫景平一个武官之子, 打小没有诗礼熏染,怎可能随时随地说来就来上两句? 顾思炎有些懊恼,他不该随口开这个头的,这不是坑了卫四吗。 正想着闹点动静把这件事情打岔过去,就听卫景平语气幽幽地道:“傅兄和宋兄珠玉在前,我就做一两句,勉强凑成个木椟在后的佳话吧。” 说完,他念道:“青案银杯逢甘露,玉盘佳肴添果蔬。”听傅、宋二人都在吟景,他心里有了底,便选了和他们不一样的。 说来也巧,他近来猛读贺知章的诗,其中咏物写实的要占大头,这回多少算是现学现卖了。 果然,还没等下一句出来呢,傅宁就道:“卫四这句应景了。” 他们围坐在青色的石头当成的桌案上,银白色的杯子里盛满桂花酒,细瓷盘中装着膏满黄肥的大螃蟹,潘逍正往每个人眼前添了两个新鲜的水浸过的果子,此情此景,不真叫卫景平给念活了吗。 虽说诗句远不如他与宋玉临的文藻富丽,但卫四的诗胜在极为应了眼前的景,一下子就有了辨识度容易被记住,不必作后两句,就已经丝毫不逊色了。 顾思炎见卫景平应对自如,这会儿由悲转大喜,拍手道:“好诗。”他从蟹篓子里提起一只还未下锅蒸的螃蟹放在青石板上,边拿筷子敲击边道:“谁能横行我白鹭书院,唯有卫四尔!” 那螃蟹被他敲得生气,一双将军钳上去就钳住了他的手,夹得顾思炎嗷嗷叫:“卫四救我疼啊疼……” 卫景平:“……” “给你,”潘逍立刻递上一双筷子:“快给它来个一筷穿心,让我们见见你祖传的射箭功夫。” 卫家老大卫景明如今已经是上林县妇孺皆知的神射手,他们这会儿想从卫四身上窥一窥神射手的影子。 武双白也跟上起哄:“不要射穿它,那样就不好吃了,一筷子贯穿它的双目最好……” 卫景平听得脑瓜子嗡嗡的,他不理会他们,上前用两只手指拿住大螃蟹,弹了弹他的壳,大螃蟹被敲晕,这才松了钳子放过顾思炎,被安排回篓子里待煮去了。 这么一闹腾,没人说作诗的事了,又追着打着斗着典故词句乱成了一团。 宋玉临没能一下子以作诗艳压卫景平,反倒几乎是打了个平手,他闷闷不乐地喝了口桂花酒,又在心中问天:既生临何生卫四,既生临何生卫四啊! 今天这酒喝得闷,螃蟹吃得消沉,回去还得面对他大哥宋玉璋那一张情场失意的苦瓜脸,他这日子,浸苦水里了啊! 想着想着又不自觉多灌了两杯酒,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