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两人约定的时间来临,公输看见他那生活有些不拘小节的师父把当作半个家在住的宿舍仔细打扫了一番,收拾好那些掉在地上和桌面上的工具。他已经不想再去担心师父这样做会不会唐突人家姑娘,他比起这个他更担心像师父这么干脆地送上门,景家会不会答应一桩倒插门的亲事。

这倒也不是对工造司的门面担当和顶头上司有什么不必要的忧虑。他只是觉得,他那单身了不知道多少年但一定等于自己年龄的师父有朝一日石头开花,大概率是要来一段轰轰烈烈炽热如炉膛的爱情,让一个锯嘴葫芦去满嘴甜言蜜语哄姑娘家高兴实在强人所难。

结果公输梁看见他尊敬的师父,天才的匠人,工造司的领袖百冶阁下,把那根白玉簪子收进一个抽屉用一把机关巧锁藏了起来。

“……”

他错了。他应该担心的不是师父能不能成功击败大舅子入赘景家,而是师父有生之年到底能不能开这个口。

被护卫一路送来的景家小姐跟在应星身后走入工造司,一路上没吝惜她对金鱼造型的灯笼和蟾蜍模样铜铃的赞誉。这是她第一次进工造司那扇沉重的大门,路过可以望见不远处枯死建木的桥梁,听前面引路的男人解释兆算玉璃的运行原理。

旁人听来很快就要被绕晕的公式在景棠听来同样感到不知所云,所幸应星也不准备向她寻求一个专业性极强的答案。来到格物院内,一批木制家具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角落,表面涂上的清漆被擦得光可鉴人。只看见它们的第一眼,黑发青眼的姑娘就说,她觉得哪怕是丹枫来,也不会再挑剔出什么问题。

百冶的作品又哪里是能够随随便便找出缺陷的呢。应星短暂的人生当中,能够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的只有他的师父烛渊将军。

那时候待在一旁看着他刨木花的是狐人白珩,已经不再年轻的飞行士拥有了与年纪相衬的阅历。她拿起初稿图纸,又看了看悬浮在半空中展示出成品模型的光屏,问他:应星,你怎么突然在做木工?

“景元说新宅还需要一批家具。”

他语气平淡,要不是两人相识的时间最久,白珩觉得她恐怕也要被长大后就不再可爱的小孩口是心非的话语骗过去。

从不夜侯买来的仙人快乐茶放在手边,加了绿豆沙的浮羊奶饮料是最近出的新品。白发狐人轻颤耳朵,又问他,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和阿棠报一串木匠的名?

景棠……是的,景棠。

应星最后选择接手同僚未完成的工作绝非临时起意。揽着他腰腹的少女那一吻不像是亲在脸上,反而像是落在心上。他急需一件事情来集中注意力,于是来到罗浮数一数二的木匠被百冶大人赶了回去。

我说应星,你不会是喜欢阿棠才会来做家具吧?白珩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伸手戳戳图纸,将设计与实际并不完全一样的作品,还有导致作者思绪混乱的原因归结到一处。

“……何出此言?”

白珩说,你听见我念她名字的时候眼睛里有光亮,有笑意。

“咱们两个都认识这么久,想要骗过我还差了些火候——所以我猜你或许是喜欢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