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
钱照冷汗涔涔,再看澹台衡,竟然毫不变色。
楚帝这话有两层含义,人虽多,却不一定能延续国祚,而楚百姓数少,却各行其职,减户也不过是因为立国之初征伐天下,万不得已而已,在他手中休养生息,未必不能比过秦之胜景。
他为秦灭不平,可现在乃是孤魂,可能以千钧颠覆我朝么?
这话虽然是交锋,但楚文灼心里其实已信了面前这人八分。毕竟,若不是真的做过君主,是无法得知这么详尽的一朝之数的
他更好奇的是此魂来这做什么?先祖当真不满吗?还是有人不满国号被取,因而要从地府掠出来阳世讨公道来了。
虽如此,楚文灼亦是不怕的。
澹台衡声音很轻,风过,看不出他面色是不是白了,可钱照却分明从这一两分透明中看出他几分徜徉回忆的神色:“秦灭时,人丁骤少,百姓无可糊口。”他声音仍然平缓,手指几乎没了实质,像是要被吹散了,身下雪也消融了七八分:“敌军长驱直入,几乎灭城。”
楚文灼冷哼。虽未说,但也可看出他是在轻蔑君主无用。
澹台衡却不沉浸其中:“但此中,大敌当前是一,匪贼作乱,沿海萧条,生民凋敝,却是其二。”
楚文灼眸中精光一闪,澹台衡则徐徐:“逆贼踪迹多变,流窜各地,可能并非窝点无数,而是借水路掩蔽,加之当地百姓阴受其要,无法申辩,便成了他们喉舌,耳目,因而朝廷几次围剿,都无法将他们一网打尽。”
楚文灼心中一动,语气也透出几分把握:“因而要抓住他们根基,非是派军,而是断其后路?”
他这话的意思,便是后路并非在民间,而是在海上?
澹台衡的手完全消失了,透明人影的身形比他的衣袖还淡,楚文灼按捺不住看去,只看到他衣袖灌满了风,入定坐在原地,像是腐朽的青竹。
海灯一盏接一盏的灭,钱照大惊,担心陛下会觉得此人不敬,正欲出声,楚帝却已回神起身,目光灼灼:“你要去何处?”
澹台衡身形飘摇,声音更轻:“秦因寇贼亡民十万户有余。”
这个数字,令同为君主的楚文灼心中一沉。他也更明白今日这番话的含义,因而语气更重:“此事朕自然会与阁臣商议,只是不知,阁下到现在也不愿透露秦为何朝,自己又有何目的,实在叫朕难以安心。”
澹台衡似乎并不在意。他对君主无畏无惧,也是因他毫无所求,话语一毕,海灯也被他灭了大多数。
他连这尘世间的一点馈赠也推拒。“陛下圣明,楚自然也会比秦做得更好。”他人虽不见了,钱照却是第一次从他声音里听出极易分辨的温度。他对秦朝也可谓深重。
楚文灼忽然明白那位父皇时登科的翰林学士会伏在地上说他话可能并未作假。一个君主,一个帝王,对自己家国天下的期许,是做不得假的。
他竟也毫无芥蒂。仅仅是因为,楚也有万民。而他希望楚能做得更好。
楚文灼迈出庭院,回首时落叶萧萧,海棠花树已无没有任何光彩了,只和月夜一起沉寂。他回过头,目光沉沉:“召集阁臣。还有。”
他侧身对钱照,挥袖:“礼毕后回京,再供奉几盏海灯。”
钱照只觉耳边刮了大风,脸色难看:“陛下,臣愚昧。”
楚文灼又重复一遍,才意识到什么,脸色很不好,他看重他可以史为鉴,且能洞若观火之才能,他竟不愿再见?但想到他所言也足够内阁商议争吵几个来回,楚帝还是按了按眉心:“罢。你就供着原先那八十一盏就是,注意着,别叫风吹灭了。”他心中冷道,他就不信捉不住一个前朝亡魂,听他再提一提,那逆贼,如何江海勾结,四处遁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