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那轮明月又圆又亮,遥想当年,阡陌从青丘出逃时,也是这样的月色,岁月如梭,世事变幻,天上的月亮却亘古不变,它高悬于天地间,看着沧海成桑田,看着离别成尘埃。抵不住命运的洪流,冲散坚守的人和事。
阡陌昂首看着月,慢慢忘了口中烤肉的滋味,比起离散失所,一切都寡淡无味,就算是她能化灵力为利刃,能高飞在云空中,又能改变什么?尽管她还不知,她的改变都源自苏明琰在翰河底为她渡的灵力。
雨芫等不及。
雨芫等不及,宗志等不及。
阡陌心里默念着,看着来到她身边的苏明琰,喃喃说道:
“雨芫等不及,青丘少主,你说,是不是人最多只有百年寿命,百年之后,就会成为白骨,甚至化为尘土?”
苏明琰被她问住了,他从阡陌的眼睛里看到从未有过的悲伤,即使在青丘忍受非人的折磨时,她眼里也只有不屈的倔强。
而此时,阡陌屈服了,无助又可怜的样子,像极了她化作小狐狸时的无力。
姜雨芫,这个名字在她心里的分量,重过她的命,她的桀骜。
因此,苏明琰顿时明白,那个人间的少女给阡陌的陪伴与温暖,是她活过来的理由,从青丘逃走的那只小狐仙已经完全摆脱了从前的桎梏。
她成了一个人,有所爱有所念有所依有所望的人。
这该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是苏明琰从心底希翼的事。
可是阡陌真的变成这样后,苏明琰又从心底开始害怕担忧,虽然他还说不清在害怕担忧什么,但是好像他和阡陌的命运又走向了另一个岔路口,前路一程程,飘渺无尽。
苏明琰掂量着自己的话:
“你是说姜雨芫,阡陌,她是人,人与妖一样,都有寿终的时候。”
说出来,他就后悔了,但好像一时也说不出更好的回话,阡陌不会亲信那些敷衍的话。
阡陌没在意苏明琰的回答,她的思绪都在月光里:
“是啊,雨芫是人,宗志也是人,百年很快,那时他们就会离开我,我再也找不到他们,也许根本不用百年,只要短短的几十年,他们就都走了。雨芫的爹爹、娘亲和她的亲人都走了,有的埋在甘泉村里,有的埋在附近的村子里。和她一起长大的春花也走了,还有蔡婆婆,七先生,甘泉村所有的人都走了,还有别的村子,林城的人,北夷杀人,罗刹噬魂,人多么脆弱啊!轻易就死掉了。将来,我要到哪里去找雨芫?我又能带她和宗志到哪里去?”
她说着,突然回过头来,与苏明琰四目相对:
“漂泊的感觉真不好!”
苏明琰听得心头一震,他想安慰阡陌,却恐开口带出她更多的伤悲。
阡陌的双眼明亮,如秘境里的清潭:
“苏明琰,我的母亲是谁?我从哪里来?”
同样的话,阡陌在见到苏瑾霜呼唤青丘狐后,偷偷问过苏明琰。
当时的苏明琰用一句不知道答复阡陌,之后,阡陌再没问起过。
现在,她又问了同样的话。
苏明琰眼里的光有些飘忽,支吾着:
“你的...娘亲,大概...也在青丘吧。”
阡陌收回目光,她大概是发觉自己的直视与逼问让苏明琰为难,淡然道:
“这又什么好疑惑的,我是只狐狸,来自青丘,我的娘亲自然也是青丘的狐狸,否则,谁会把生下来的孩子丢到别处去呢。”
她还有话,既没说,也没问。她怕,一旦问出来,就收不回。
对青丘,阡陌有惧怕,对苏明琰,同样有惧怕,哪怕是她口中未知的母亲,莫名的梳理感中都夹杂着恐惧。
当阡陌得到人间的温情时,就开始惧怕妖与排斥妖,譬如苏明琰,明知他与苏瑾霜不同,并未伤害自己,但就是觉得远一些才好,最起码不要靠那么近,避免不必要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