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妃,黎屏用尽了心去观察她,观察得久了,郡主的人影似乎扎进了眼里,再想取出来就难了。
郡主对自尊的渴望,对自由的向往,分明是一种幼稚,一种天真,但黎屏竟不想说太多贬低的话,他被践踏得够了,践踏到了泥里,抬头望到淤泥里的花朵,竟也生出了向往之心。
他往下坠,泥潭堵住眼耳鼻舌身意;她往上开,直开到月色里去……黎屏收回目光,垂下了头,静静候在宫殿门口。
太子的寝宫里倒没有各式的花灯,但比往常明亮了些。
眠之将手提盒搁在一旁的桌上,从里面挑了个拨浪鼓咚咚咚轻摇起来。
这下谢月择没法装作看书模样,把书搁到一旁,轻声道:“你来了。”
一句“你来了”,眠之不知为何心中微微酸涩,她扭过脸庞不看他。
谢月择一时也无话,行动上已是大张旗鼓的讨好,言语上他说不出口。他从来就被人捧着,如此迁就或是为了挽留,或是想再探探眠之的心是否真的硬如铁石。
眠之把手里的拨浪鼓敲得咚咚响,她不喜欢与谢月择谈情说爱,他们之间就不该有那个东西。她的性命握在他的手中,这天然的桎梏让她郁闷、烦恼、苦痛、不得解脱,若是她再自甘下贱喜欢他,这简直下贱到了比奴隶还不如的地步。
像往常敷衍敷衍好了,眠之劝自己,反正敷衍几句也就过去了。
可或许是方才的一切真的让眠之感到惊喜,她竟然想说几句真话给谢月择听。
“殿下,”眠之微微露出笑意,“你今晚真好看。”
谢月择从来就与丑陋、卑微、粗俗无关,她夸他是真心的,可也咽了后半句在口中。
相比仙人一样的空中楼阁的美,眠之更喜欢强健、有力,甚至是略显粗鲁的刀与盾。她不想去天上,不想要高高在上,她就想离开这里,去她想象中的广阔天地。
皇宫中的规矩、尊卑、权力的压制,只能容得下一颗冷寂的心,而她太年轻,鲜活得自己也把控不了。
留下来,不是别人赐死她,就是她逼死自己。
更何况,若没了谢月择,宫里的人也容不下她。
眠之放下拨浪鼓,走到谢月择身边轻轻地搂住了他:“殿下,我很喜欢今晚的一切,我喜欢宫女们笑,喜欢耀眼的灯火,喜欢拨浪鼓和糖葫芦……”
可这喜欢,不包括你。
眠之将转折的后半句咽入喉咙,说出来若气得谢月择吐了血,她又得受罪了。
真是一个娇气得不行的太子殿下,眠之心道,又病弱又小心眼,她攥住他一小缕头发绕啊绕,跟绕红绳似的。
谢月择被搂住,眼睫难以置信地微颤了下,眠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主动拥抱他了。
他只是握住她的手,都会令她厌烦。
她那些敷衍他的话,有的他分清了,有的宁愿分不清。今天的话,他却莫名觉得是真的,眠之没有故意说些哄人的话,她真的觉得他好看,真的喜欢今夜的一切。
谢月择缓缓抬起手,抱住了眠之。他冷冰冰的世界里温暖的眠之不再吝啬温暖,她主动拨给他一缕又一缕,月夜也燃烧了起来。
“眠之,”谢月择抿了抿唇,珍重道,“孤、我,我会待你好的。”
他不想再做“孤”了,孤家寡人再有权势,也无法驱散他心中陈年的冰寒。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谢月择想牵着赵眠之的手一起往前,走下去,走到这一生的尽头。
谢月择把眠之抱得很紧,眠之只是轻轻地搂住他而已,他却要跟锁链似的紧紧将她缠覆。眠之微微蹙起了眉头,她不信谢月择说的待她好,或许他是真心的,可他办不到。
他连自己的身体状况都避免谈及,他自己都不能接受自己短命的事实,又怎么会想到眠之在他死后的事。
他活着的时候会护着她,可谢月择死成了亡魂却护不了她了。
眠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