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没亮,官家就给人喊醒了。
因寝殿里有后妃在,潘居良特特遣了个女使进来打帘子请安,“官家......回禀官家,前头馆阁里递入急报,说有机要请官家决断。”
昨夜闹腾许久,这会儿像是刚眯上眼,连姿势都没挪腾开。浅眠间叫人吵醒,官家原还有些不情愿,回过神听明白原委,立刻就清醒了,“奏报呢?叫潘居良拿进来。”
边说边起身,可才抬起了腰,却又躺下,将横在胸膛上的肩头小心移开,这才披衣下榻,匆匆朝外走,还不忘朝女使吩咐道:“早晨等才人吩咐,里头发话了再去伺候。”
言下之意,就是榻上的张才人不开口,外头人不许叫她起身。女使忙应是,一边儿心中有些震动——自己殿里过日子便罢了,勤政殿的御榻哪容你睡到饱呀!连官家都得到点儿了就去前朝应卯,更别说各宫娘娘们了,但凡在勤政殿留宿侍寝,官家三更起,没人有胆子赖到三更一刻。
可张才人呢?官家竟亲自发话,允她越性儿睡痛快!
这哪是嫔妃呀,这简直是祖宗。
冬日里夜长昼短,张才人唤人的时候是辰时三刻,天边也不过才露了点儿清透亮色,可整个宫廷,已然清醒运转了好些时候了。
昨夜站班女使带人进寝殿去侍奉,满脸挂着笑,“前朝有要紧机务,夜半时将官家请走了,官家临出去时还特意吩咐过,叫不要吵醒娘娘。”
只见张才人不太有兴致地点了下头,说知道,又朝外望去,“我的女使在不在?换她进来吧,内人们自去忙就是。”
那女使愣了愣,手上替千扬宽衣的动作只好停下,却行退出去,传唤西兰进内殿。
西兰见了千扬,也没说旁的,因碍着御前人多眼杂,只是沉默着替她料理。穿戴完毕待要篦头发,趁手一摸,才想起这不是在朝阳殿中,哪有妆台上摆着篦子替她梳妆?
千扬说算了,西兰却停了片刻,忽而灵机一动,转身往落地罩后头去,抽开紫檀龙纹格当中左侧的抽屉,果然拾出把篦子来。
西兰无不感慨,“真没瞧出来,官家这样年轻,还着实念旧。适才一路进来,我觑着亮扫了两眼,这后殿格局分毫未改,连同器物摆件,一应都维持着先帝在时的原样——连篦子还是往年那一把。”
御前女使向来轮班上值,从前殿到后殿的差事各人皆轮着来,并无定值。西兰往年也是先帝御前的人,偶尔也得上夜司帐,是以勤政殿后殿的种种,记熟了至今仍难忘。
草草绾了头发,千扬携西兰出寝殿门,就见潘居良笑眯眯地上前来请她,“腊月里清早的冷风可不好受,臣备了暖轿,这就送娘娘回朝云殿。”
暖轿......还是这顶暖轿。千扬只当没瞧见潘居良眼中的意味深长,和气说了声劳驾,便由西兰打起帷幔上轿去。
回到朝云殿,还没进门呢,却听人来人往,三五成群地正往殿中挪大件儿家伙什。最点眼的,还是两棵老梅树,遒劲的老桩上横斜缠枝,连冠盖足有丈余高。
忙活的人群中不乏许多生面孔,千扬顿住脚步,蹙眉看向潘居良,“怎么回事?”
“今时不同往日,娘娘蒙受圣眷,殿里自然不能像从前那样朴素啦,人手也得补足。且往后官家要常来娘娘这儿,好些御用的物件,得预备着。”
潘居良抱臂端详殿前的热闹景象,满意颔首,又调过视线,向着千扬,朝那老梅树遥遥一指,“那些就不消说啦,娘娘只瞧这梅树,是官家今早亲自吩咐叫移栽的——御苑里往年开得最好的两株,娘娘瞧好吧,等开春,满皇城就数您这朝云殿最秀丽。”
真是闲得慌。千扬勉强一扯嘴角,“这样折腾,积年古木还活得了吗?官家与这草木有仇还是怎么的?”
潘居良连连说不至于,“有最好的花匠看着呢,一天十二个时辰站两班守着,保准儿不出错......”不过后头的话千扬也没耐烦听,扶着西兰的手,径直往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