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问,怎么就忘不掉?可他知道,崔氏中人都没有资格问这话,包括他自己。
马车很快就到了崔府,崔珣先下了马车,这次嬷嬷来扶崔姝时,她将手轻轻放在她手中,还颔首感谢,面上露出一抹笑意的说道:“嬷嬷今日辛苦。”
那嬷嬷僵尸一般,并不为她的两副面孔震惊,熟稔的立在她身后,崔姝一手执裙角,迈着碎步,挂起无懈可击的笑容进了府门。
离了很远还能听到身后诸人的艳羡声:“四娘子不愧为天下女子楷模,端庄有礼。”
“崔氏出贵女,这便是望族啊!”
“快看三郎君,姿态秀美,克恭克顺,情礼兼到,崔氏果真是士族之冠!”
“娶妻当娶崔氏女!”
崔姝走的慢,那些赞美颂扬的词藻在她耳中便成了笑话,就为了这些虚名,她就被牢牢的绑在了这个壳子里,永远像石像一样的端着,谁知道她的内里已经烂到了什么地步,是不是已经白骨成堆?不成人形?
内院早就家奴等候,一直佝偻着腰身,头也未抬到:“三郎君,四娘子,郎君眼下在书房。”
崔珣含笑颔首,与崔姝并立跟着那奴仆前行,行至书房前,奴仆伏跪禀告,崔士谦高声道:“让四娘进来,三郎,你回浮玉居休息。”
崔珣口中称是,却眉间满是担忧,他看向崔姝,二人目光相接,她看懂了他眼中的忧虑,却装作不懂,催促道:“阿兄回吧。”
便跟着奴仆进了书房,层层叠叠的裙琚随着她的碎步也起伏起来,像是一朵朵美丽却走向末路的荼靡花,勾得人无限伤怀。
书房中的崔士谦正端坐在书桌前,好几日未见,崔姝抬头去瞅阿父,见他还说往常模样,面覆□□,美髯公,像是佛寺里高台上端坐着的假人。
她伏跪行礼,低声温顺道:“阿父安好。”
崔士谦搁下手中的阴符经,抬眼唤她起身,见她今日穿着,颇为不满,便皱眉道:“你待在别院几日不归,今日归家,又是这般姿貌,世人如何评说?”
崔姝敛下眉间厌恶,行执手礼乖顺道:“阿父说的是,四娘知错。”
崔士谦又拿起书,平静道:“今日去立雪园,不过是个过场,赵郡李氏和东宫都已来帖,替琅琊郡王求娶你,为父与家中族老商量,已经应下这桩婚事,你今日好好梳洗,不可丢了崔氏脸面。”
崔姝双眼通红,双手握拳,恼怒道:“阿父不是应下四娘,亲事由自己做主?”
崔士谦冷哼一声,双手背后,踱步至她面前道:“你是崔氏女,嫁娶皆由族中做主,前些日子应你,可汉王府已然拒绝,你还在痴心妄想些什么?也该任性够了!”
崔姝咬牙,心中暗恨,呛声道:“四娘无意谢珂至。”
崔士谦已然被她今日的忤逆弄的有些生气,因而更是凉凉道:“不嫁五姓七望,不嫁谢氏,崔氏养你何用?”
他眼神微动,崔姝也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是西墙,墙上挂着一根黝黑发亮的蛇皮鞭子,像一只猛兽蛰伏在那里,肆无忌惮的看着崔姝。
崔姝抖了抖,她知道鞭子落在背上的滋味,也尝够了祠堂乌黑的晚上,饥饿的感受,和其他数不清的酷刑。
都不能在她皮肤上留下任何痕迹,让她的皮囊如同正常人一样。却将她内里的血与肉搅弄成肉浆,将她的灵魂折下,她的气骨也粉碎。
原来,不管怎么挣扎,都是无用,还是会落在淤泥里,滋养崔氏这朵美丽的恶之花。
她敛下眉眼,抖着嗓子道:“四娘知晓了。”
崔士谦可有可无的哼了一声,又吩咐道:“去让奴仆给你换身衣服。”
她敛眉后退,正欲推门要走,崔士谦的声音又传来:“宴席结束就回府,不可再去别院!”
崔姝僵硬的点点头,将背挺的很直,但她知道,脊骨早就碎了。
出来时茶羽已经立在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