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博陵崔氏了。
他陡然生出一股郁气,想问问崔士谦,他已经不计较被掳之事,王府所取利益对于崔氏而说,只是九牛一毛,不过警告而已,并没有伤及崔氏根本,他为何还要这般惩戒崔姝。
这股情绪很快消失,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她憔悴的面庞,告诫自己,博陵崔氏无论如何惩罚她,那都是崔氏自己的事情,与他并不想干。
他迟迟不答话,崔姝走至他身前,这次离他颇近,她低声道:“别院一别,七郎是真的与我决裂了么?”
谢柯于拂开茶桌上的落叶,想与她说个明白,他熄灭了茶炉,面容冷静,缓缓开口道:“五王嫂还请慎言。往日之事不可追,何必苦苦纠结?至于你我之事,七郎只当做人生一处苦难而已,信件,约定,自然不曾作数。王嫂也该忘记。”
他声音清朗,可这番话实在让崔姝心酸,冷笑出声,她指控道:“所以,你之前的话,都是哄骗我的,没有一丝情意?信你收到了,只是不屑于回信,更不愿意履行此前约定,从未打算娶我,和我一起隐居。”
她声音悲泣,字字泣血,如同指控。尽管早知道是这样,可是还是不免悲痛。
谢柯于无话可说,理智占领上风,于情于理,他都不想,也不能和她有丝毫牵扯。
所以他闭目一瞬,声音仍旧是温润,话语却无任何情意,他道:“崔姝,我永远也不会喜爱一个绑架,强迫辱没我的人,别再给我致信,我永远也不会回,说娶你也是骗你,一切都是骗局,那日雨中,你说的很对,你先对我行强迫之举,我行骗于你,也算两相抵了。今日之行,若不是五王兄盛情,若是知道你来,我不会赴约。”
他起身准备要走。
竟然不准备等谢柯至回来,但是也顾不得失不失礼了。
崔姝扯了扯嘴角,彻底笑开,只是眼中都是泪水,她足够坚毅,可还是要脸面的。
谢柯于今日这番话,让她彻底无望起来,除了情爱,更多的是一种孤立无援的情感来。
看着他挺拔却仍旧消瘦的背脊,用指腹抹了抹面上的泪珠,仍旧抱着最后一丝执着,她想,如果谢柯于还坚守七年前的想法,哪怕他拒绝她,她也不怕了。
前路漫漫,总有执手的那一日。
都说,高山流水,难遇知音。这世间,除了七年前的他,她没有遇到过第二个人。
崔姝扬起声音,还有些颤抖与颤栗,冲着谢柯于的背影,她道:“我依照我的本心行事,不甘做崔氏的傀儡,因爱生欲,因欲生错,绑架了你,七郎说,我做错了么?”
她说的缓慢,仿佛吊着肺腑中最后一缕气息。
她神情萧瑟,连指尖都是颤栗着。
谢柯于停下脚步,侧身回首去看她,冷声道:“崔四,氏族门户,最忌违逆不顺者,托胎投生在望族,便要灭了私欲。你今日问我,我便直言,于我而言,爱恨嗔痴皆是过错。”
他是在提醒她,也是在劝告她,不要违逆门阀家族,否则只会被厌弃,如同棋局,弃子无人问津,遭受妄灾。
今日她的情状,正是不逊所致。
至于情爱,理念,皆是外物。
崔姝嘴唇抖动,面容居然凄厉起来,她摇摇欲坠,却仍旧记得自己不能倒下,扶着茶室的立柱,她抖声道:“所以,我应该听从族老的话,入东宫,嫁给谢柯至,也无所谓。”
她将手指抵在木柱上,因为及笄礼,昨日新做的指甲在立柱上扣出浅浅的痕迹来,指尖生疼,她却觉得快意。
谢柯于看她,心下微微叹气,其实他知道,崔姝在某些方面,与自己是一样的人,足够的理智,坚定,不会回头。
他不愿意和她有纠葛牵扯,却也想她能好好活着。
他仍旧是那副温润声音,这次却足够揪心了:“你嫁给谁,这是博陵崔氏的事。与我无关。”
痛心到了骨子里,竟然也觉察不到剜心之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