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维卿一进门来,分宾主坐下之后,亦不客套,立即向朱慈煊拱手言道:“太子殿下,黎某今晚前来,实为有一番话语如鲠在喉,不得不向殿下来倾说一番。” 见他一脸严肃,朱慈煊略一沉吟,便立即回道:“黎维卿你有何话语,对孤但说无妨。” 黎维卿捋了捋稀疏的胡须,压低声音道:“在下来此,是想与您说说,那谭氏三兄弟在夔东叛变一事。” “哦?你且尽管说来。” “当日,清虏重兵围攻夔东。这夔东诸家兵马,若还能团结一致,必定清虏不会那般容易得手。故而,在夔东诸家商议防守之策时,便要求谭家三兄弟,分统其部兵马,阻住清虏前往巫山城的要道,以为后面的各家兵马防守,争取充足的时间。结果没想到,谭氏三兄弟在清廷的利诱之下,竟是一起降了清,让后面的各家兵马猝不及防,才最终连接战败,或溃或亡,整个夔东亦终于彻底失守。” 听着黎维卿的话语,朱慈煊微垂着头,不出一言。 他心下暗自想着,谭氏三兄弟投清之事,当日袁宗第已向自己说过,黎维卿于今晚重提此事,却是不知何故。 仿佛看出了朱慈煊的疑虑一般,黎维卿低声道:“谭氏三兄弟投清之事,其实还有一个小小的细节,当天袁将军没有对太子您说。” “哦?是何细节?” “殿下,我等先前共议抗清之事时,皖国公刘体纯就曾提出,说谭氏三兄弟自被围以来,多有怨言,打仗也是颇为敷衍,只怕他们虽然身处要道,在面对清军重兵压境时,不敢尽力防守,甚至在局势不利时,还会掉头降清,反过来成为我军之心腹之患。于今想来,皖国公虽然牺牲,但他这般话语,却是极有洞见,也极令人叹惜不已。” “陛下,你想想,谭氏三兄弟,一旦心怀叛变之意,便可以引领手下兵马,反叛大明,去投靠清虏,这般转变,竟是几乎没有任何阻碍!所以在下就在想,如果我大明军中,还是这般以将统军,由其全权负责,却没有任何可以掣肘将领的人,那么在下可以断言,诸如谭氏三兄弟这般反噬大明转投敌虏的将领,既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黎维卿话语低低,朱慈煊的心下,却是有如针扎一般,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而朱慈煊脸上,那原本应付性的微笑,已是骤然消失,他眼神复杂地望向对面的黎维卿,不知道这个大胆的家伙,如何竟能毫不客气地对自己说出这般话语。 但他在心下,却不得不得承认,黎维卿这番话,虽然尖锐刺耳,却也颇有道理。 要知道,自明末以来,明军将领率领手下兵马,转投清虏之事,实在太多太多了。 早在崇祯年间,如叛贼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就是一个相当典型的例子。 孔有德这厮,因为对朝廷处置不满,便裹胁了明廷花费重金,又延请了葡萄牙技师,好不容易才打造训练出来的精锐部队,据占山东登州作乱。而明廷为了镇压他们,竟是整整花了两年,付出了整个山东一片残破的可怕代价,才将这只叛乱队伍给镇压下去。 在整个山东在战火损毁得一片残破时,孔有德耿仲明等反贼,又率领这只珍贵的部队,同时带着大批的金银财宝,以及这个时代最先进的制炮操炮技术,渡海叛逃后金,让原本畏炮如虎的后金,瞬间如虎添翼,在火器方面的成就反过来超越了明朝。最终清虏越做越大,终成了明朝再也无法摆脱的恶梦。 而孔有德耿仲明等人,之所以能这般顺利的领着这支难得又珍贵的兵马叛变,还不是因为他们对手下的兵马有绝对控制权,才能一声令下,就领着他们转投后金么? 再往后,到了南明时期,丧失了信念与士气的明军,更疯狂地转投清虏。如江北四镇的叛变转投,就给弘光朝廷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而郑芝龙的叛变,又给隆武朝廷带来了最终覆灭的命运。至于现在,象孙可望的降清,也让真实历史上的永历政权,走向了彻底终结。 一将之叛,带来一国之覆,教训却是何其惨痛又无奈。 想到这些糟心的往事,朱慈煊心下,忍不住幽幽叹息。 “黎爱卿,依你之见,莫非……” 朱慈煊一语未完,黎维卿却又打断了他的话语:“殿下,在下想问,日后若再有谭氏三兄弟这般叛变,殿下又该如何处置?” 黎维卿的反问,尖锐而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