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越微张着嘴,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闻琰见状,忍不住开口,温和劝道:“越妹妹不必顾虑身份之别,殿下的心意,便接受了吧。今后我二人待你如胞妹,令兄在天之灵,也可宽慰。”
盛情难却,饶她再不好意思,也无法推辞。
“……嗯。”
心中悬浮着的某种情绪似乎悄然落地,竟有了一种失而复得的安宁,但其中也掺杂着令人惶惶的不真实感。
虽口头答应,她也不敢真当公子是自己兄长,尤其此人大有可能是将来的王上。
妘谦欣然一笑:“那么以后,称我为大哥吧。”
“……好。”阿越只得同意。
“小羽已去备马,我们再歇片刻,饭后启程。”他道,“我之所以常来此处独居,除外追思故人,求个清静,也是有意进大泽与苍梧,亲眼看看当年的遗迹。但眼下时机不对,也没有十足的准备,只能先行离开,待日后寻得良机,前来一探。”
“您的安危要紧。”闻琰认同,“此事就先搁置,我与阿越尽快护您抵达余粱。”
一个时辰后,方羽将马车停在山路上,转身望见三人正向他走来。
这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妘谦登上车,不急进去,仰首注目片刻,平静道:“天要变了。”
“嗯?”方羽挑眉四看,没瞅见哪里有云。
闻琰敛起目光,微微颔首:“风云莫测,行路多艰。”
阿越看着两人,有所体会,沉思之后,面上绽出豁达的笑容:“一往无前,但求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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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城,依兰园。
卫灵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做梦的,只觉得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喜怒哀乐交错无序,将那血泪埋没的前生都重现了一遍。
她看见很多年前那个温馨的家,看见无一不宠着自己的父母兄弟。
她看见当年娇美的少女在高楼内忘情独舞,台下那个尊贵俊朗的少年痴迷地盯着自己。
她看见家院中的梨花如雪般飘落,看见少年身披花瓣站在她的面前郑重立誓,说:
“我此生,只爱雪儿一人。”
而后血色陡然泛起,淹去了家人与少年的容颜,和那段美好的往昔……
再于梦中睁开眼,入目已是漫天肆虐的火光。她衣不蔽体,拖着半边焦烂的身躯爬行。
气力将尽之时,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
她茫然睁着双眼,哪怕已经看不清。
朦胧的视野里,那人蹲了下来,身上有甲胄的响动。
他是……那个剿灭匪贼的年轻将军。
他犹豫片刻,最终将她从死人堆里抱到了马上。
冷风中响起不带多少怜悯的声音:“你伤势过重,我给你个了断,将你好生葬在山下,如何?”
她咬紧唇,拼命摇头,流着泪展开掌心。
那里静静躺着一枚银铃,是她仅剩的钱财。
“救我……求你……”
他沉默了。
布满血痕的手失力坠下,铃铛掉落,却没有跌进泥里,而是落在及时伸出的掌中。
他没有再发话,解下披风盖在伤痕累累的女子身上,牵着缰绳向山下走去。
世界幽幽亮起,曙光之中,将军的背影却没有随梦境远去,而是一直守在身前,慢慢化为坐在榻边的幻影。
原来这便是梦的尽头,原来我最后希望见到的,只有你……
卫灵唇角微扬。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滑下,痛苦与哀恸压得她无法喘息。
“对不起……对不起……”
她喃喃细语,既是向他道着歉,也是自断念想。
我有……不得不做的事,我这一生,无法再动情,更不敢妄求于你。
对不起……
如果这辈子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