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剥夺她夜间视物的权利,这很公平。其实她苦练多年,已能听音辨位,尽量行走如常。
但她不愿拒绝一份温暖。
“哑叔,劳您善后了。”
“陆维贵有不少私产,都是歪门邪道得来的。老规矩,咱们捐七成,取三成。”
“虽然下雨天方便行动,但我其实最讨厌湿漉漉了,不用看我都知道鞋底粘了多少脏泥。”
陆瑶恢复十五岁女孩的活泼健谈,天真烂漫。
她心中明光烁亮,并不知夜幕之下,有一人影着夜行服电也似的在路上飞掠,那种惊人的速度,即使飞行绝迹的苍鹰,也无法匹及。
人影循着车痕一路寻踪,很快看见路边倒伏的白石,整个面色灰白,神情惊骇,像是受到一种巨大的惊吓,久久难以平复。
几乎只犹豫了一弹,便决定视而不见,继续前行。
他知道方向对了,更不愿暴露人前。右手顺着衣衫下滑,握紧腰间的宝剑,毕竟自己可不是来救人的。
人影继续疾驰,但见东北不远之处,火光忽然冲天而起。变故只在瞬间,他矫捷的身形猛然跃起,“嗖嗖”几个起落,便往起火处狂奔——
大道一侧,一架豪华马车被烈火吞噬,火光中似有人倒下,无声无息。
不好,他暗叫一声,陆维贵现在还不能死!
一个箭步蹿到车前,只听“轰”的一声,半截车顶落下,接着哗然一声巨震,燃烧着的马车已全然倒塌。
里面的人绝无生还可能。方圆百里除了他,根本不见第二人。
火势熊熊,滚滚热浪侵袭周围数丈,但这人影却一身冷意,以致烟尘热气到了他面前,仿佛碰到无形的阻碍,都老实地向周围四散,不敢寸进。
有人比他更快一步,虽然看起来是友非敌,却大大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关键的一环,无法实施了。
他的目光比先前更冷了数倍,如一弯静静流淌的暗流,而他在暗流底闭上眼睛,短暂的怔忪后破水而出,带着势在必行的决心——还有一下策可行,虽不够磊落,却是捷近。
漫天火光间,他感觉有道探究的视线一直凝注在自己身上,不带恶意,却也足够冒犯。他目光一动,扭转身躯,发现微风吹动处,有一粒细小的亮珠,在地上缓缓滚动。
下意识地,脚尖一扬,朝它踢去。
一抹黯淡的光彩划过空中,随即消失无形……
随着留在马车旁的荧星被毁,灵隐寺某间房里,陆瑶猛然睁眼,幽蓝的右眼沁满血丝,安静的瞳仁里似乎有火蛇狰狞作乱。
整个脑髓如被咀嚼似的,生像有虫蚁在头颅攒行,难耐的痛感瞬间传遍全身,让她汗如雨下。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敏锐。
对方矫健如龙的身姿深深印在她脑海之中。
此时,两人都没意识到,这是命运纠缠的起点。
*
当陆瑶从痛苦中恢复如常,已是第二天晌午。
没人敢随便上门打扰她,但也鲜少有人主动关心她。偌大的寺庙,虽侍神佛,但里面来往的终究还是人。
堪堪迈出屋门,便被通知今日有贵客登门,已在后院等候多时。
她微微失神地听小沙弥传话,竟是王府来人。于是,她的目光变得放空起来,眉宇间的沉静之色少了睿智,多了愚钝。
今日不是什么佳节,也不是该送月钱的日子,是什么风把富贵窝里的人吹到这穷乡僻壤来?
门外候着一个嬷嬷,陆瑶知道,这个嬷嬷姓李,是李颦儿当年的陪嫁,颇有脸面。李嬷嬷来了,想必她那好婶娘也会来吧?
陆瑶在心中盘算的时候,李嬷嬷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瞧她一方白纱便绾住一头青丝,一身翠绿短袄洗得掉色,一双靴子上沾满了泥沙,也不知昨晚干了什么,今天睡到日上三竿,真是个懒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