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声和议论声,身影岿然不动。韩克让从山下上来,向皇帝禀告了昨夜平叛的经过。皇帝闭目,人一动不动。"陛下,裴二昨夜立下奇功。救下番国人质、斩杀陈思达倒在其次。若不是他及时疏导,四卫恐怕损失也会十分惨重。"皇帝依旧闭目,恍若未闻。"他此刻人呢?"絮雨看了眼皇帝阿耶的神色,开口问道。"启禀公主,他答应替那些神武军的将士作保,此刻带着人,就等在山下,想见陛下一面。""叫他上来。"见阿耶还是没反应,絮雨再次说道。"是。"韩克让命人去通报。没片刻,絮雨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裴萧元走在笼罩着晨雾和黯淡曦光的山道上,登阶而上,来到了皇帝和她的面前。他到来后,韩克让等人便退开,避到山阶之上。他穿着常服,腰系一条普通的铜扣蹀躞带。看得出来,来此之前,应也特意整理过仪容了。但在他的鬓角和颈侧的一片皮肤上,絮雨还是看到了一些未曾擦拭干净的已转干涸的血迹。他也依然是他平常那一幅不慌不忙絮雨再熟悉不过的样子,到来后,下拜如仪,接着,复述了一遍方才韩克让讲过的话,大意便是昨夜他已答应会为那些跟随陈思达的将士在圣人面前开罪,希望皇帝陛下能够宽宏大量,饶恕这一二千人的罪过。"给朕一个饶过他们的理由。"皇帝说了一句。"臣曾听闻一句话,使功者,不如使过。"皇帝的目光落到对面这年轻人的脸上,看了他良久,道:"照准。""臣代他们谢过陛下的深恩如海。"裴萧元叩首。"年轻人,你昨夜立了大功,有无想过,要朕如何奖赏你?"皇帝看着他,忽然,轻声又问。"臣所做的一切,皆是出于本职,不敢居功。"裴萧元应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静,人也始终没有抬头。皇帝又盯着他看了半晌,再转向身边絮雨,也看她半晌,最后却什么也没说,泛着青白之气的一张脸上露出了一缕深深的倦色,自己慢慢站起身,低低地道:"嫮儿,跟阿耶走罢--"他话音未落,应是晕眩袭来,身体忽然晃了一下。絮雨一惊,赶忙伸手,勉力将阿耶扶住,感觉到他手心冰冷,惊慌不已,抬头正要唤赵中芳和杨在恩等人快去山下抬来坐辇,忽见裴萧元已从地上起身,箭步便抢到了她的身前,探手助她将阿耶一把扶牢。在两人四目相交并对望的刹那,她听到他低低地道:"我背陛下下山罢!好快些去叫御医。"说完他转身,微微屈膝矮身下去,将半闭着眼目的虚弱皇帝负在了他宽阔的后背之上,随即沿着阶梯,迈步,背着人,稳稳地快步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