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在他或未完全苏醒之前,向来眠浅而敏感的她,便因身畔人的梦中微动与无意识的亲密碰触而先醒来。 应因昨夜驿舍郊野寒凉,而他体感火热,颇可取暖,她醒来,发现自己昨夜哭倦睡去后,竟一直保持贴他怀里的姿势,不曾离过半分。接,便又于朦胧间体察了几分来自他身躯的异。当时她一时无措,不敢动弹,唯恐惊醒了他,待自己也完全醒神,欲悄然脱出他怀抱,便觉他也醒来了。 从前她于内帏之自是无觉。此番大婚,主要目的也非嫁郎。宫中和她最亲近的个人,皇帝与老宫监赵中芳,更是不便过问。她固然是在丝毫不考虑这种情境的情况下成的婚,然而下意识,却也知晓,当时若那睁了目,恐怕于彼此皆是不小的尴尬,当时继续沉睡不醒,直他自己下床,离去。 自然了,她此刻之所以照镜自观,也不可能是因他今晨那毫不犹豫悄然离去,令她当时在松一口气过后,心中似又隐觉几分失落,乃至不可遏制地生出了对自己的怀疑。绝不可能。 她双目凝落在镜上。少顷,室内那尚未完全散尽的雾气在炉火的催动下,又缓缓凝沁在了方被她擦净的镜面上。镜中那段娇丽的躯体,复又在她眼前模糊了起来。 “公主?” 此时室外传入贺氏的呼唤之声,显是因等候过久,感不放心了。 “公主可需添些热水?” 贺氏声音并不大,但仍将絮雨吓了一跳,心竟怦怦地跳,猝然转身,定了定神,掩襟遮蔽身子,开门,若无其地转了出来。 贺氏领烛儿、玖儿、绿玉几人绕她周身,服侍梳头点妆更衣。 午前她要与裴萧元一道先去宁王宅回礼,此极是重要,不可耽误。整妆毕,她行出寝堂。裴萧元在新婚次早她去过的那座秋爽亭里等。他系乌纱幞头,穿一件上领的银蓝宝花纹纬锦罗袍,劲瘦的腰上束了条金装的十銙犀带,足上也换去旧靴,是双黑色的新制麂皮靿靴。 他平日不是穿他自己那几套或细布、或罗地的青裳,便是官袍,绝少如今日这般锦衣身,鲜丽的阳光从亭檐下照落在他身上,映出他英俊而沉静的面容五官,显得人格外风流和贵重。 絮雨知是贺氏替他如此打扮起来的。在贺氏看来,这是驸马大婚后陪公主首登宁王府的大门,于穿,自是不能随意。 他的双臂正屈支在亭柱旁的一道栏杆上,人微微俯身倚栏,手里闲闲地捻弄一支马鞭,眼望亭下水里悠然游动的几尾肥头鲤鱼,若正在观景,然而神情看去,分明漫不经心,心不在焉。忽然听公主的婢唤他一声“驸马”,转面望来,立刻直起身体,迈步下了亭,向停在甬道上的絮雨走来。 “公主请。”他道,眸光明亮,面含笑意,看起来和平日已完全无二。 絮雨更是如此,微笑点了点头,不再停留,率先朝外而去。裴萧元如先前一,稍稍落后她半步,一行人去往前宅大门。 青头此刻正从大门外跑进来,沿通道跑了大婚那夜公主和驸马行过拜礼的大堂,一路使劲地踩踏,出来,又要继续往偏门跑。人已是累得气喘吁吁,脚步犹是不停。 方早一些出来等在这里的烛儿状吃吃地笑,问他这是做甚,“前日你如此跑个不停了!你不晕吗?总在绕圈!快歇了吧!公主驸马要出来了!” 青头这停下,一面叉腰喘气,一面郑重解释:“你刚来,不懂!安这边有风俗,新妇入门,男家亲近之人要从偏门出去,再顺新妇入门的路进来,一路使劲踩踏,新婚三日内,踩踏得越多,越是灵验!” 烛儿确是第一回听,他跑得都出了汗,忙一面用罗帕替他扇风,一面奇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