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户帖放入峨嵋岭,即便这一回种不上新茶,往后若要扩大规模,峨嵋岭的人总要多上几分机会。
而更多的人,不是酸言山旮旯出了金凤凰,便是大声抱怨,为何将这富贵的机会给了峨嵋岭,其余的锦江府人士,便不配了吗?
在有心之人的煽风点火之下,锦江府甚嚣尘上,大有舆论翻车之兆。
所有人都等着,那位驻跸于锦江之畔的太子殿下,给出一个解释,一个交代。
然而,两日过去,太子殿下依旧闷在别院,未传出任何言语。
只在一日清晨,别院中驶出一辆不起眼的单驾马车,“嘚嘚”地往峨嵋岭而去。
寻常的布帘之后,傅玉璋手握一卷崭新的《问世》,感叹道:“不枉孤费了一番口舌,倒是有些慧根。”
晋朝之中有四大书院,乃岳麓书院、应天书院、白鹿洞书院,石鼓书院,其中又以岳麓书院为首。各大书院以半月为期,各出一本书刊,刊载院内师生,或是慕名投稿的儒生的文章。因辞章华美,立意深刻,四大书院每一期的书刊都叫读书人抢购、传阅。岳麓书院的《问世》,白鹿洞书院的《时论》皆在此列。
所谓“见贤思齐,见不贤则内自省”,四大书院的书刊相互借鉴,偶有撞题,亦是常例。
然而,今次的常例中掺了一份不寻常。
最新刊印的《时论》与《问世》,论的都是东宫主持的新政,这也无甚要紧——大事总叫许多人注目。
然而,论的内容一致,两方的态度却是迥异,一者贬,道新政只限于峨嵋岭,是不公,是暗箱操作;一者褒,道东宫深谋远虑,瞧见小农趋利,限制栽种地域与数量,是要保西南粮仓无虞。
一时间,不论是文坛,或是街巷小民,站队的站队,辩驳的辩驳,热闹得不可开交。
不过,这场热闹的最中心,却轻车从简,避去了峨嵋岭。
☆
初夏时节,日头还未毒辣。
这日的午后,峨嵋岭沉下天色,将山间清凉又降下几分。自江南而来的茶农望一眼起伏和缓的群山——磊落的青色笼了一层白雾,那白雾叫轻风一拂,作出缥缈的神姿,他一晃神,直以为自个儿回了江南。
百样山河,竟有两处地界如此相似,他在心中不由地感叹。
这时,有人唤他:“老叟,某只闻江南种有青茶,于此地试栽,可能活?”
老叟放下手中的茶秧,看向那人。
只见她身形窈窕,着一身雀梅色的襦裙,青灰的衣色衬在远处的苍山白雾间,叫她直像画中走来的人。
“这位姑娘?”老叟掸净手中尘土,匆忙间不知行何礼。
“老叟莫慌,”时临安赶忙拦阻他,“某只是随口一问。”
老叟直起身,这才看见姑娘身后的一伙人——似有丫鬟,有车夫,还有护卫。只不过,这护卫瞧着有些文气——但这也不关他的事。
“回姑娘的话,”老叟不甚习惯地拱手,答道,“老头子今年五十有七,从未见过与江南如此相似的地方。”
“气候,水文,即便是这红湿的泥壤,都有八分相似。”
老叟走过几步,如看着孙儿一般,看向将将种下的茶秧,“老头子想,”他道,“明年的峨嵋岭当茶香满园。”
又说过几句,时临安领了老叟赠与的几株茶秧,回禀傅玉璋道:“殿下,与前儿几位茶农说的一致,峨嵋岭当真是栽种茶叶的好地方。”
傅玉璋颔首,他看了一眼时临安手中的茶秧,“这是做甚?”他问道。
“老叟赠与我的,”时临安有一些雀跃,露出几分少女的心性,“他叫我找一处地方栽了,明年便可自个儿掐芽做茶吃。”
傅玉璋一笑,“你要栽到何处?”他道,“金陵太远,锦江府怕是也不行,没人替你照料。”
时临安亦看了一眼茶秧,有些两难——方才她并未想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