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气去啃食草根。然而,还未等咬断草根,老叟的脖颈一软,再没有气息。
傅玉璋的心中一片迷茫,是他错了吗?
自母后薨逝,他陷入无止境的怨恨。
他怨恨晋帝——是晋帝,寡情地挑起晋朝与吐蕃的战争,叫吐蕃出身的母后走上绝路。
他也怨恨袁氏一族——是他们,用无数的挑唆、阴诡,叫晋帝与母后愈发离心。
他还怨恨道貌岸然的臣工——他们支持用兵,不是为了晋朝,而是为了私利,为贪污军饷,为营结势力。
可是,他们都好好活着,只有他的母后,死在了海棠花开的时节。
傅玉璋冷笑一声,他想起老王爷曾说的判词——“晋中兴,皆系于此子。”
既如此,他就毁了自己,也毁了晋帝、臣工的“中兴”美梦。
他不再过问政务,亦不曾留心声名。他任由袁氏一族结党、贪墨,将无数腌臜的罪名安到他的头上,他任由天下八方风雨,叫烽烟袭染半壁江山。
他只端坐东宫,执笔画下一幅又一幅丹青。
晋帝曾来见他。“玉璋,父皇愧对你的母后,愧对于你。可是,百姓不曾愧对你,”他老了许多,在连年的忙累中,须发皆白,“你就这样瞧着?”
傅玉璋未瞧他一眼,正如他冷漠无视日渐崩坏的朝局。
直到嫁了人,却因曾为东宫属官,又被休弃的时临安归来。
“殿下,”她行稽首大礼,“臣自青州而来。但见千顷良田,俱已荒弃;连绵楼舍,十室九空。那样大的山东,竟已沦为匪贼圈地拼抢之所。”
“殿下,您心里苦。可是,百姓更苦!”她伏在地上,久久未起。
那日,傅玉璋来到徽音殿,他在空地上烧了一把火,将这些年来,自己绘制的丹青烧尽。
望着飘至半空的火星,他道:“母后,儿臣不能时常来陪您了。”
一语成谶。
之后的傅玉璋极其忙碌。
纵有时太傅留下的清流苦苦支撑,纵有晋帝明里暗里的相助,纵又有吐蕃遥相应和。然而,在势力已膨胀为庞然巨物的袁氏一族面前,东宫的回击,来得迟缓而艰难。
傅玉璋殚精竭虑,与袁氏一族斗了五年,时临安陪了他五年。
可惜,一朝棋错,满盘皆输。时临安顶下通敌的罪名,死在狱中。他被褫夺太子之位,成为流徙之徒。
他跪在千佛洞前,忏说这一生的悔意——是他自私地陷入小我的怨恨,致使国家离乱,百姓蒙难。
突然,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傅玉璋低下头,一把长剑自后至前,刺穿他的身体。刃尖带出一缕血迹,滴落在沙地。
是啊,傅玉书怎会任他活着。
皇庆寺中传来晚暮的钟声,昭示一代东宫的落幕,一个帝国的衰亡——正应了那句判词:晋中兴,系于傅玉璋,毁于傅玉璋。
他倒在地上,自始至终,都未阖上眼——真是,后悔呐。
好想重来一回!
或许是千佛洞中的满天神佛听到他的祈愿,傅玉璋再次睁眼,他回来了——
他回到十年前,他十九岁,时临安十七岁的那一年。
这一年,时临安并未含冤而死,他也不是千佛洞前悔悟不已的一缕孤魂,他们还年青,还有许多时间,许多机会。
傅玉璋放下手中的茶盏,他的眼神愈发清明、锐利。
眼下最要紧的机会,便是保下何文镜,以及——
从傅玉书手中夺下新政的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