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恒仍然坐在沙发上,直愣愣地盯着茶几上的水。 他正在感受着自己体内的变化,考虑着什么时候喝下这杯水。 门铃就在这时响起。 “门没关。”他说话时视线仍然没从水杯上移开。 “那我进来了。”杨千凌推开门走了进来,她看上去完全没有换鞋的意思,在徐恒边上坐下。 “我已经是第四次来了,你好像一直是这个姿势。”杨千凌将水杯挪动了一点点,徐恒的眼睛也跟着转了一点。 “次数倒是记得蛮清楚,不过好像从第二次开始你就不穿鞋套了。” “这不是节省点时间。”杨千凌嘿嘿一笑,“我怎么感觉我像是那种,劝解辍学少年的班委。” “很可惜你不是来劝我回去上学的。”徐恒拿过茶几上的水一口喝完,“你是来拉我去送命的。” “你看,你并不像你表现出来的那样无所谓,你还是惜命的。” “我也从来没说过这话。”徐恒向后一躺,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杨千凌,你回去吧,我已经打定主意能不离开这间屋子就不离开了。” “徐恒,你应该能明白,彼岸是不会就这样让你走的。”杨千凌的神情稍显复杂,“不是你说不干了走人了就真的能实现的。” “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徐恒微微睁开眼,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可是我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 “确实,你说的对,什么无所谓,不在乎,都是我装出来的。” “你不明白被转移了整个世界的痛苦的我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我脑子里好像有一台老旧的放映机,你能明白吗?” “它一直在不停倒带,只将那些最让我痛苦不堪的时刻不断回放,无限循环。” 徐恒说到这里,开始微微喘息,他从口袋中掏出一颗糖果:“而我甚至还有这个,好像是什么我自己主动藏起来的记忆,还是一些比起我现在承受的痛苦毫不逊色的东西。” “你应该能明白我最烦的是什么吧,是这些他妈的是我自己的。” “如果我吃下这颗糖的话……” “你觉得我该怎么办?你觉得我能怎么办?” 徐恒瞬间失控,变得语无伦次,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但是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又变得有点尴尬。 杨千凌却似乎毫不在意,她神色如常地站起身,走到门口:“你离上一次出门太久了,和我一起出去转转吧。” 杨千凌说完自顾自离开了,徐恒坐在沙发上沉默了一大会儿,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跟了出去。 杨千凌正在楼下等着他。 “要是我不下楼,你就在这里站着?”徐恒轻轻叹了一口气。 “也许累了会再去楼上你家里坐会儿吧。”杨千凌笑了笑,开始在前面领路。 “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不是说了吗?随便转转。” 杨千凌仍然在前面领路。 徐恒不再开口,他太久没有进行长时间的外出,此时正在以比较夸张的动作舒展自己的身体。 杨千凌领着他回到了学校里。 此时应该刚好是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急着下课去吃饭的学生和急着为了晚课去占座位的两波人撞在一起,校园里显得有点拥挤。 “这么看,我们学校人还真多啊。”杨千凌夸张地感叹了一句。 是啊,人真多啊。 徐恒抬头看向摇摇欲坠的太阳。 在这种下午与夜晚交汇的时间点,会是绝佳的聊天时光,会使人不由自主地高谈起自己的梦想,谈起自己的过去,或者是不小心说出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然后威胁同伴永远不要说出去。 “算了,我们左转。”杨千凌边说边往左边走去,“再直走要到图书管了,右边又是食堂。” “我从以前开始,就很喜欢图书室或是图书馆这类的地⽅。”徐恒突然开口道。 “难道不是因为你用不着住校,所以只能去图书馆吗?”杨千凌边说边在前面带路。 徐恒没有和杨千凌继续斗嘴,他低着头,似乎是在回忆图书馆给自己带来的记忆。 那些在图书管里放了十多年的旧书的⽓味、图书馆里学生翻书的节奏、兼职管理员推着运书⻋的嘎吱声。 这些⽓息与声响都能让人平静下来。 除了那伙能让人陷入幻境的伪人。 徐恒猛地清醒了一下,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大口喘气。 是的,他已经忘记了上一次在图书馆里的遭遇,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伪人们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