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可知,陈旭刚现在究竟有多么激动。 他在梦中无数次地梦到恩师,可每一次都像隔了层遥远的雾。 他看到老师在对自己说话,却听不到他的话语。 更令陈旭刚难过的是,每当从梦中醒来,记忆里老师的声音就越来越、失真模糊,仿佛随时就会遗忘。 他惶恐于遗忘的残忍过程。 但这就是人类大脑在新陈代谢、清理记忆的正常运转,即便是最真挚的情感,最鲜明的符号,也会在时间的流逝下缓缓褪色,最终变成了挤压在记忆细胞角落里的一段冰冷文字。 最后,人们只会记得过去曾经他活着,如今死了,至于他精彩的一生,已被永远的埋没…… “老师,我想您!” “是您将我从辍学边缘拉回来,是您给了我今天所拥有的一切!” “我没有父亲,您就像是命运为我弥补的至亲。您走的那天,我没有哭,但每个夜里我都无法安然入睡。” “因为我的生命已经出现了缺失,而我这一生将为此奔波不停……” “老师,小刚让您……失望了。” 陈旭刚这个中年男人,像是见到父亲的孩子一样,颤抖地扶着电话,闭上双眼,痛哭流涕,发泄着这些年来他内心的压抑。 他的理智知道这是假的。 但这正是科学技术所能回馈人类的伟大之处。 也是AI在社会学领域的现实意义。 他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可依旧忍不住老泪纵横,他脸部每块肌肉都在用力,咧开嘴巴,发出无声哭嚎,身体向后一拱一拱的,仿佛椅背反回的撞击,才能让他分清虚幻与现实。 陈旭刚终于冷静下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泪水和鼻涕抹在名贵西装的袖口,试图恢复声线,却已沙哑不堪。 “老师,您知道现在过去了多少年吗?” “应该很久了吧,仿佛就是一瞬间,闭上眼再睁开了眼,然后听见你在跟我说话。” 于满堂的话又让陈旭刚眼圈泛红,鼻子发酸。 “九年零十一个月二十九天,还有两天,就是老师您的……忌日。” “记我一个糟老头子的生卒做什么,小刚,我倒是想考考你——” 在学校时。 于满堂最喜欢的口头禅便是“我想考考你”。而这一句话,对当初在同门师兄弟之中稍显笨拙的陈旭刚而言,被问了最多印象也最为深刻。 陈旭刚正如当年一样,喜悦地道:“老师您问!” 于满堂怀念地道。 “你,跟婧雅成家了吗?” “没有,但我们还保持着联系,有次在我培训班的家长会上我又看到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熟悉。” “婧雅有孩子了?” “不是,她男朋友今年要考雅思读外国的大学,碰巧报了我办的学校。正如我刚说的,她依旧喜欢年轻的小男生。” “……” 这句话仿佛给于老爷子的CPU干烧了。 沉默许久。 于满堂感慨说道: “婧雅是个好姑娘,你们两个啊,本该是一对佳话,可惜了。要不是因为我那件事的波及,婧雅不会退学,你和忠识也不会离开学校。你们两个本该是国内信息领域的……” 他说了两次“你们两个”。 陈旭刚忍不住打断了老师的话,委屈地喊道: “于老师!苏婧雅和崔忠识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只有我没有背叛老师,学校的领导带人来逼问口供,大冬天开着窗户给我洗凉水澡,骂我是学术败类,是臭老鼠,百般手段我全扛下来了,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们不理解您,我理解您!谁没有苦衷啊!谁没犯过错啊!可那蛋糕就这么多,不去拼命的抢,学生会被饿死。而有些人就该死,为了自己那点清高的颜面,让手下学生吃糠咽菜当苦力。” “我手里这几个字儿,全是拼尽全力在别人嘴里抢来的。无论是实验室的学生,还是补课学校的老师,他们都理解我,会感谢我!” “因为我知道,哪怕我做了错事也是为了正确的结果!” 陈旭刚掷地有声道:“哪怕是您,挪用了那笔资金讨了个小老婆,也是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小刚啊,你学坏了啊,不仅会铺垫,还学会不带脏字骂人了啊。” 陈旭刚明知道这是AI仿真声音。 但就潜意识里相信,那是老师于满堂真的在电话里与自己交谈。他第一次发自内心、肆无忌惮地说出心里话。 陈旭刚跟老师回忆着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