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听秋声(2 / 3)

阁中仙 黄意映 1895 字 2023-09-08

正好,”他玩味地将视线移向姚栩,轻轻一扬下巴,“你也瞧瞧这个。”

月仙趋前几步,接过贡笺才发觉上面抄了一首打油诗。

“济时报国难酬志,庶常吉士忙题诗,若问朝中观政事,翰林高才全不知。”

她强装镇定,“这诗……不知皇上是从何处得来?”

皇上不爱兜圈子,撑身坐起来跳下了炕床,正落在月仙面前,惊得她立刻就要往后退去,可惜还未退出半步,就被拽住了手腕。

他不松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姚栩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的,“只许你们翰林院内传遍,却不许朕着人抄来一阅?”

尚有心情同她玩笑,那便是还不算太生气?

月仙试探着打圆场,“不过是庶吉士们信口胡诌的打油诗,倘若仅以此诗问罪,只怕是有碍言路广开。”

“照这么说,”皇上撒开她,转身拂袖将手背于腰后,“朕就只能由着他们作诗编排?”

月仙说当然不能,“可是这也并非编排,有人写出这样的诗来,足以证明馆课现存弊病,亟需革除。臣受命任庶吉士教习官,原本早该为此事进言,只是……”

只是这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闵派和董派相争,借馆课来拉拢人脉罢了。她不过区区六品侍讲,纵有心趟这浑水,单凭她一个人的斤两却是完全不够。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皇上的曳撒就随身形旋起一阵风,他怒气冲冲地又转回身来,“你可知道这诗是谁写的?”

看来皇上是还在记恨庶吉士们的嘲讽,压根没把自己后边说的话听进去。她摇头,“臣请皇上明示。”

“朕倒是也想明示与你,”皇上冷笑道:“你身为教习官,未免也太过失察了。你的学生作了此等歪诗,竟还要朕帮你彻查么?”

怎么就是她的学生了?且不说殿试过后所有人都是天子门生,单说庶吉士教习官就有三人,为什么问责的时候偏偏只抓着她姚栩不放啊!

她简直想翻白眼,赌气般地把头垂得更低,“是臣的疏忽,请皇上宽宥几日,容臣去查始作俑者。”

皇上哼了一声,“索性给你指条明路。据朕所知,这作诗之人,要么是乔怀澈,要么是黄若璞。二位恰好都与咱们小姚大人有些交情,你说,这不是赶巧了么?”

他的锦衣卫难道从会试就开始监视她了吗?

耳朵里嗡鸣作响,她几乎快要站不住了,“皇上明鉴,此事当真只是个巧合。但臣无论如何都要说,不管这首打油诗是谁写的,臣都恳请皇上不要降罪于他。”

“臣身为教习,馆课所授内容自是再清楚不过。日课专讲《唐诗正声》及《文章正宗》,众庶吉士只知研学诗文、书画,却不问国计民生。其中不乏攀附权贵之流,忙于奔走结交,而真正有志报国者,不愿因雕章绘句虚掷光阴,甚至称病辞课而去。时人早有讥诮,称馆学华而不实,庶吉士‘不读书,管闲事’。不祓除馆课弊病,却要彻查打油诗,岂非避重就轻?”

强撑着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月仙一口气说了个畅快淋漓,话至最后连拱着的双手都在不知不觉间垂了下去,整个人也于未曾察觉之时挺胸抬头站得笔直。她讲得太尽兴,以至于在圣上面前都能忘乎所以。

对面还站着哑口无言的皇上,像不认识姚栩了似的,蹙起眉瞪大眼睛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喃喃地问:“姚卿,今日如果不是被朕逼问至此,你可还会将这些话禀告于朕?”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朕要惩处那个作诗的庶吉士,你可还会进言?

月仙的犹豫出卖了她。

皇上黯然调开视线,觉得自己简直可笑,他到底在对姚栩期待些什么?

姚栩一直就是这样隔岸袖手的性子,他满腹经纶,他通透明彻,因为他从来都巧妙地把自己的位置定格在局外。多悠闲的一个人啊,仰承姚家一贯的做派,就那么冷眼看着自己和外戚僵持、同内阁周旋。

他从来都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