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故人(2 / 3)

阁中仙 黄意映 1768 字 2023-06-10

而姚疏自己走到了他跟前,转身向其余五位一揖,便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回暖阁里去了。

嘉宁帝歪靠在软枕上,精神看起来比刚才好了不少,想来是皇太孙在辅臣们走后又说了些宽慰的话。姚疏掀袍欲跪,嘉宁帝抬起手有气无力地朝他摆了摆,“坐吧。”

“松溪,”嘉宁帝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唤过姚疏的字了,“放儿和大彰,终是要托付到你的手里朕才能安心。”

“太孙妃的事情,是朕对不住姚家,朕也是有心无力。”他突然想起去岁的隆冬,薛放自姚府探病回宫,告退时将借来的那本《松溪文集》落在了炕桌上。

打发小太监给薛放送去之前,他还是忍不住拿起来翻了几页。那一笔字虽然很有姚疏的风范,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不是姚疏写的。

笔迹稚嫩,起笔不够爽利,收笔又有些轻浮。

但是批注却颇有见地,足见其思考之认真,姚疏的孙子辈,果真有可造之材。

嘉宁帝心思一转,便想要问问这孩子是姚疏的哪个孙儿。

姚疏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眼嘉宁帝的神情,又不自然地将目光转向别处,才淡淡地道:“回皇上,批注乃是臣的小孙女所作。”

“姚岚的女儿么?”嘉宁帝想了想,问道。

姚疏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笑意了,他俯身道:“是。”

嘉宁帝叹息,或许当时真的不该将姚家算计进去,见姚疏亦面色惆怅,不觉有点担心,“那孩子,现在身体如何?可还病着?”

姚疏的心情和他的脸色一样复杂,但他还是规规矩矩地答道:“谢皇上关心,月儿暂无大碍,只是体内尚有余毒未清,仍需用药治疗。怎敢劳皇上挂怀,臣惟愿皇上保重龙体。”

他这个疏离的样子啊,看来当真是回不去了。嘉宁帝亦觉得有些乏了,“朕心里有数,你下去吧。”

姚疏缓步沿着明德宫的汉白玉石台阶往下走,心中百感交集,当年自己和苏擎风拿着题本同皇上探讨国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苏擎风年纪比自己稍长,可心直口快的性子却比自己要毛躁不知多少,每每苏擎风找嘉宁帝议事总要捎上自己——不为别的,就专等着在他和皇上即将吵起来的时候站出来帮着劝和。

而待他俩自宫里回了翰林院,苏擎风反倒成了脾气更温和的那一个。

苗洞明同段鸿声这对冤家,从前几乎每天都要找个理由跟对方吵一架,在皇上面前据理力争的苏擎风这下倒做起了和事佬。自己一向是懒得参与这些口舌之争,往往是站在一旁瞧着他们,忍不住好笑。

秋风渐起,斜阳将沉,姚疏的圆领官袍被掀起四角,上下翻飞、沉浮。

他眯起眼盯着那夕阳的余晖,很快,那些陈年旧事也将随着它一起隐没在遥远的云边。

大彰的天空即将再度迎来丹景初升。

昔年少年天子少年臣,如今天子行将就木,臣子拜别明主。待到皇太孙殿下登基之后,一切又会循环往复。

千载君臣会,将图不世功。

薛放远远地望着姚疏的侧影,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大学士的心里远比他表面看起来要难过许多。或许是因为他在姚疏的脸上,也看到了方才自己对镜自视时的神情。

一种因为无力回天所以平静到极致的悲痛。

他轻轻地推开三交六椀菱花隔扇门,嘉宁帝近几日睡得越来越不安稳,暖阁内熏着沉香也无济于事。

嘉宁帝艰难地睁开眼,万般不舍地望着薛放。还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叮嘱他、教给他,可惜天不假年,他只得挑了最重要的事情讲:“你即位后,万万不可让权柄旁落,一旦被架空,国将不久矣。尤其黄氏,决不可许皇后之位,否则黄家野心膨胀,必将后患无穷。”

“至于将来皇后的人选,朕已拟好一道圣旨留给你。”嘉宁帝的声音有气无力,薛放跪在榻前,将耳朵贴到他的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