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抹去了她全部的伪装,显示出了真实。
巨大的动摇,不过看到一眼谋杀的现场,她的心脏就在狂跳,跳到她闭上眼睛后所见也在回放,跳到她的胃扭成了一团,跳到她想蹲下身将这颗心吐出来丢掉。
她是男人还是有着戒心,他为什么要带他看那场屠杀,他有为什么像是希望看到她的感情波动?所以阿莱塔下意识地隐藏,不想让他看出端倪。
她当然知道,她一直在研究的是一群活生生的人,可纵使文字鲜活,窟卢塔族也早就不在了。几个末代的族人,也要轮至四代以上,才能寻到窟卢塔族的直系血亲。在每个研究者心中,窟卢塔族的形象也都不同,他们会给其拼凑出特别的个性,并声称自己才是正确的一个,毕竟对于同一份材料,总有不同的解读。
说到底,她并不认为窟卢塔族是活着的,所以在看到他们走向死亡的过程,才令她如此动摇。
她面对着的知纸张,一片片自以为写得无可挑剔的论文,那些轻易就能撕碎并被废弃的存在,和她今夜所见,实在是极为不相称。她没有听错的话,还有孩子们的叫喊声。
窟卢塔族固然以其火红眼出名,学者们却偏偏避开可能是最终导致他们毁灭的原因,而将这双眼睛作为总体中的一部分,尽量以寻常的态度对待。
男人说,他为了宝物登船,而窟卢塔族的眼睛,正是这世上稀世珍宝。一旦情绪激动,就会比红宝石还要耀眼的双眸,是每一个收藏家都希望获得的,就像是鲸鱼的骨架,它们的死给人带去乐趣。男人和他的同伴,纵使有血海深仇,也定没有将窟卢塔族的成员当成人看。
阿莱塔闭上发干的眼睛,不知他是否还在后面看她。这正是奇怪的地方,她竟然能安心睡下,就像是知道男人不会伤害她。或许,是因为他需要她许下三个愿望吧,这样他才能获得自由。但是谁说得准呢,说不定她也会将他永远囚禁。他肯定是知道这一点的,明知道这点,却还带她去看那残忍的场面,故意让她将他当成恶人?
越想越不明白,阿莱塔的确是睡去了,梦里她好似也参与了那行屠杀,她的沉默与几近冷漠的克制,令她成为了帮凶。她听见自己在大声叫喊,泪水怎样都流不完。然后她睁开了眼睛,灯光明亮。
不管是在梦里梦外,她甚至不敢靠近,去看一眼她研究者的对象,拥有怎样的容貌。
她躺了好一会儿才起床,走出帐篷,外面依旧是夜晚。以为自己睡了一天一夜,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在风的沙沙声中,男人从森林里走出来。
“还有两个愿望。”他说。
阿莱塔也被困在这里了,除非她立刻许下两个愿。她开始胡乱地说,男人全都推翻,像是知道这都不是她所期望的。
这都是什么事,为什么会到她身上来。阿莱塔在帐篷里踱步,正像是掉入陷阱的人。
相较她的不安,男人像是在这儿关太久,已经适应了。
“你真的在这儿呆了两千年?”阿莱塔问。
“你的时间准确的话。”
“不难过吗?不窒息吗?不想出去吗?”
“不,不,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男人说,“在见到你前我不确定,现在我知道,我想要离开。”
“为什么是我?”阿莱塔又问。
男人微笑:“你的血落进了这片土地。”
“两千年,难道只有我一个?”
“或许。我不知道。”
阿莱塔坐回桌边,又起身往外走。
“没用的。”男人完全将她看透:“你可以一试,但永远无法走出这片森林。”
阿莱塔不想做没有意义的田野调查,她今天不是身体疲劳,而是心累。
“你不想知道吗?”男人说:“之后的发展。我可以带你去看。”
阿莱塔并不想知道。
“不,”她说,“这回我不看了,但你可以说说。”